這是□□裸的陽謀。
花開院彌生從未有過隱瞞的意思, 按照黑死牟的智謀, 本應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其中紕繆。
隻是因為當局者迷罷了。
黑死牟或者說繼國岩勝他因為一點點的個人心理因素,一直不願越過雷區就是這個平凡到貧瘠的小山。
山頂上休息的世世代代的賣炭郎之家, 是他的胞弟, 繼國緣一最後的心靈港灣。
是神之愛子隕落之後最後的歸宿。
帶著惡鬼無法沾染的神明,無情地在通往山頂的小路上樹著碩大的警示牌,上書此路不通。
明明隻需要繞一個彎, 就能發現隱藏於茂盛的樹林間蜿蜒的小道。
但黑死牟卻固執的視若罔聞。
在他心中, 拋棄了家人追求劍道極致,又在若乾年後, 因為內心的妒火,連初心都忘記,舍棄了為人的身份後。
名叫繼國岩勝的男人就已經死了。
死在了二十五歲之前的那個夜晚。
現在活著的,是被無慘大人器重的上弦一,黑死牟。
但是今夜,他到底還是跨過了被自己畫下一條線的禁區。
或許是因為二十年前,來自花開院彌生的一封信。
信箋上隻有平鋪直敘的一段話——
黑死牟閣下, 在下發現了天生斑紋的赫灼之子。
又或許是今晚的月, 和太陽墜落的那天太過相似。
畢竟那封信箋也已經是二十年前往事。
倒影於寒潭中的月,窮其一生, 也沒能觸摸到太陽。
依靠太陽光輝, 在極夜指引未歸的旅人歸鄉道路的月, 在太陽墜落後, 身上的那道光芒就黯淡了。
久居黑夜之中, 即便是月亮,也會寂寞啊。
唯一能夠在晨昏時分相遇的太陽,也終於還是被月親手舍棄。
因為兄長墮化為鬼,繼國緣一失去了他的歸屬之地。
黑死牟是有了解到。
這在當時畢竟不是什麼辛秘。
甚至可以說是醜聞。
畢竟轉生為鬼後,即便並非本意,他也不得不對當年並肩作戰的同伴們刀刃相對。
並非所有的人,在加入鬼殺隊時,都有如同緣一一樣的覺悟。
更多的人,僅僅隻是因為家人死去之後,無路可去的茫然,以及能夠吃飽肚子的誘惑。
戰國時代的普通人家,是艱苦的存在啊。
即便隻是活下去,就必須拚儘全力才能做到。
而背靠財大氣粗的產屋敷家族,源源不斷的資金支持下,暖和的棉衣,豐盛的晚餐,是比為家人報仇,更吸引普通鬼殺隊成員的因素。
畢竟就和屑老板說得那樣。
隻要是見識過鬼王真正力量的人,就絕對不會升起自己能將他打敗的念頭。
竟然如此,不如就將這一切都當做天災。
既然發生了,就坦然接受。
然後回去努力生活就好了。
緣一他因為兄長的墮化為鬼,引咎離開了鬼殺隊這件事在鬼殺隊鬨的很厲害。
即便主公大人拚命安撫躁動的各柱,但流言也依舊傳遞開來。
黑死牟並不喜歡聽到這些刺耳的詞語被用在神之愛子身上。
所以在鬼舞辻無慘要求他提供產屋敷家族地址的時候,隻是略微猶豫,就答應了。
他毀掉了有關月之呼吸的全部記載。
仿佛掩耳盜鈴的小偷,單純的希望這樣就不會再有人記得如此卑劣的自己。
從那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他的太陽。
又或者說漸行漸遠的日與月都不約而同的避開了彼此可能出現的區域。
本是同根同心的雙子,終究還是成為了兩道永不相交的平行線。
直到最後的相遇。
垂垂老矣的神子,在生命即將走向儘頭的時候,想要終結那份悲傷的循環。
終究還是慢了一步。
繼國緣一死了。
死在了那個月夜。
太陽終究還是從夜空墜落。
從此月亮身邊再無明日。
黑死牟良好地接受了這份答案,卻還是會不甘心。
談不上這份不甘心是自己竟然連垂垂老矣的弟弟都無法戰勝,還是原來神之愛子也終究會像是凡人一樣生老病死。
與神子的灑脫不同,碌碌無名的凡人總是渴望能夠在這個世界留下一些什麼。
能證明自己曾經來過這凡塵的證明。
所以黑死牟才會知道,他是永遠沒有辦法和緣一相媲美啊。
才會在緣一死後的第五年,鍛刀人追尋到他的蹤跡,跪服在地,懇請他的幫助時,遲疑了。
他想要留下些什麼。
為他的兄弟。
為他的半身。
也為他心中的那輪太陽。
繼國岩勝想要為他最厭惡的死敵繼國緣一留下曾經在這世間來過的證明。
哪怕神明根本不曾在意這些。
但凡人依舊會固執的為神明修建神廟,注塑神像。
隻是為了寄托自己的思念。
鍛刀人就是為此而來。
他找到了已經墮化為鬼的前代月呼。
鍛刀人的衣服已經被沿路的荊棘劃破,連綿的瘴氣讓鍛刀人的肺隻是呼吸,就差點沒嘔出一潭血來。
如此狼狽的鍛刀人卻在真的按照狐狸麵具的指示找到月呼大人後,感到了由衷的喜悅。
哪怕月呼大人現在已經成為了不可說的某人。
那已經是禁忌的存在。
「請您幫助我,月呼大人」
窮凶極惡的鬼端坐於走廊前,高高樹起的馬尾,在空氣中劃過一個微小的弧度,彰示著主人內心的不平靜。
「……叫我黑死牟就好。」
「……是的,黑死牟大人,請您幫助我。」鍛刀人再次強調了一遍訴求。
鍛刀人如是說道,「在下的父親為緣一大人鍛造了一輩子的日輪刀,即便是在病榻上,也一直惋惜。」
惋惜著那樣精妙絕倫的劍術,卻沒有留下合適的繼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