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麟心裡大喜,這天狗真是太給力了。
但追在九六身後越跑他越是不喜悅,因為它是衝著衙門去的……
到了衙門口,追的氣喘籲籲的徐大忍不住罵道:“這狗娘養的!”
九六憤怒的回過頭來衝他嘶吼:“六六!”
徐大說道:“我可沒有罵你,你自己想想,你不是狗娘養的你是什麼養的?你是貓娘養的?還是兔子娘養的?”
九六低下頭陷入沉思:這話沒問題,但它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王七麟無奈的領著它回去,回到驛所後他對徐大說道:“你不是號稱中老年婦女以及嬰幼兒之友嗎?你去跟他談談。”
徐大懵了:“我啥時候號稱……”
“屁話少說,趕緊去談!”
徐大鬱悶的去找呆傻少年,沉一咳嗽一聲走上來問道:“七爺,二噴子號稱中老年婦女以及嬰幼兒之友,那我大噴子呢?”
這種事也得攀比?
王七麟驚呆了。
謝蛤蟆說道:“你是傻逼之友!”
沉一立馬惱了:“阿彌陀佛,噴僧今兒個要超度你去見佛祖!”
“怕是你要去見我家三清道祖吧?”謝蛤蟆擼起袖子笑道。
沉一指著他說道:“你仗著修為高深欺負我一個晚輩算什麼本事?有種你讓我雙手雙腳,咱再來看看是誰超度誰!”
王七麟推走他說道:“行了行了,你號稱是九洲傻子、噴子之友,行不行?”
他又問巫巫道:“巫巫,那個黃君子最近沒來嗎?”
巫巫搖頭道:“冇啊——沒有啊,他上次露麵以後,再也沒有出現過。”
王七麟若有所思的說道:“古怪,這家夥是前朝餘孽,可他當初為什麼會把軫水蚓的消息傳遞給我?”
雖然黃君子當時說過理由了,但他不信,他自己有個猜想:會不會是前朝餘孽內部派係傾軋、山頭林立?如果是這樣,那他好好經略一番怕是還能立功。
徐大與少年相處一會後興衝衝的跑出來說道:“七爺,大爺還真有所發現!”
“發現什麼了?”王七麟感興趣的問道。
徐大說道:“跟我來,你們自己看。”
王七麟歎氣,這孫子又要裝逼了。
少年像是沒有了魂魄一樣,雙眼無神、一動不動,但他魂魄沒有問題,謝蛤蟆一早就給他看過了。
徐大上前少年沒有反應,眾人一起上前,少年慌張的往後退。
他還有反應,但隻剩下基本的反應了。
徐大給他一個炸糕安撫他,少年拿到炸糕便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這時候徐大說道:“你們看他右手,看出來什麼沒有?”
沉一等人迷茫的搖頭,見此徐大很得意。
王七麟知道該怎麼治他裝逼的毛病,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指向少年右手作勢要說話。
徐大趕忙說道:“不錯,這小子怕是個童生啊,你們看他長得白白淨淨,這絕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再看他的手指,想必七爺已經發現了,他的拇指肚、食指肚和中指肚都磨有繭子,偏偏無名指第一指節的外側有繭子而指肚沒有繭子,這說明什麼?”
王七麟本來沒有發現,不過聽他說完便明白了:“這少年常年拿毛筆。”
徐大得意的點頭:“然也!”
沉一納悶:“一個傻子拿毛筆做什麼?”
徐大道:“或許他以前不傻呢?你看他拿毛筆後手指上形成的繭子規模和位置,絕對是持筆姿勢準確且長期持筆,這樣的孩子或許考過功名,咱們去府城的架庫閣看看,說不準能找到他的資料。”
架庫閣是新漢朝的檔案館庫,作為文化的組成部分,檔案館庫存在曆史源遠流長,以周代為最早,當時收藏檔案的機構根據《周禮》中的記載稱為“天府”。
經過春秋戰國的動蕩時期後,漢朝出現了皇家檔案庫房,最著名的有石渠閣,現在新漢朝也有石渠閣,但這東西是專門保存皇家的資料。
架庫閣出現於宋元時期,這是全國各級機關檔案專職機構,像王七麟的資料就在這裡麵藏著,還有各級書生的資料,隻要參加過考試,學生們的資料就會完整保存下來。
王七麟去了架庫閣,但管理架庫閣的書曹對此無能為力,他苦笑道:“大人們為難下官了,這裡有全府城自上而下兩萬學生的資料,下官怎麼能知道這少年的身份呢?”
“這麼多讀書人?”謝蛤蟆吃了一驚。
書曹驕傲的說道:“我平陽府人才輩出,自武氏執掌本地以來便勵精圖治、體恤民情,設立了許多義塾。民間許多百姓可以送孩子去念書,不圖能考上功名,哪怕會寫個名字算個數也好。在武氏帶動下,還有許多鄉紳富商乃至百姓也會設立義塾,甚至還有乞丐設立的義塾呢。”
少年恰好與丐幫拐賣孩童有關,於是王七麟敏感的問道:“乞丐設立的義塾?乞丐哪有錢去設立私塾供孩子念書?”
書曹抱拳向南方示意,道:“這位乞丐可不簡單,他叫柳誡,王大人莫非不知道這位柳義丐?”
王七麟回憶了一下,道:“有些印象。”
他少時曾經聽說書人提到過這名字,不過當時他沒有仔細聽,所以現在也記不起這位柳義丐的具體身份。
書曹一臉敬重的說道:“柳誡先生是前朝人士,他五歲喪父、九歲喪母,從此淪為乞丐,以乞討為生,想要學習但求學不得,一生目不識丁。後來他長大一些去給大戶人家打工,卻屢受欺侮,那些人家欺負他不識字不識數,用假賬來騙他。他據理力爭,結果被打斷一條腿!”
“斷腿後他又淪為乞丐,可他不甘心自己一輩子如此潦倒,更不甘心窮人家孩子不識字不識數,就要被大戶人家欺負一輩子!”
“於是他四處遊蕩,白天打工、夜晚乞討,從十九歲到四十八歲,三十年裡他得到錢就攢下、攢到錢就買田。到了四十八歲的時候,他終於攢下了二百兩紋銀、二十畝良田。”謝蛤蟆接書曹的話說道。
“他以二百兩紋銀在家鄉起了個私塾,廣求鄉鄰將孩子送來念書,不收錢不收糧,學生們隻要幫忙打理這二十畝良田即可。但他打理良田也不為自己,而是為了換取糧食給來教書的先生們支付教資。”
“前來教書的先生們感念他的大善心,紛紛自願放棄教資。柳誡將二十畝良田所得糧食分給學生做飯菜,這樣鄉裡百姓們見送孩子進他的義塾不但能學學問還能吃飽飯,便紛紛將孩子送來。”
“就這樣,這義塾開了起來並培養了許多人才,鄉裡人感念柳誡大恩大德,將義塾取名為‘柳誡私塾’,但柳誡拒絕這個名字,而是選了孔夫子‘有教無類’之辦學理念,取名叫做——”
“無類,義塾。”一直呆呆傻傻的少年怔怔的看著前方。
謝蛤蟆看了他一眼,說道:“不錯,無類義塾!”
王七麟聽呆了,他喃喃道:“還有這樣純粹的人?道長,這是傳聞還是真事?”
他見多了人心,現在不太信還有這樣的人存在!
謝蛤蟆肅然唱喏:“無量天尊,柳誡此人千真萬確,無類義塾此事,同樣千真萬確!”
徐大奇怪的問道:“有為了學問做出如此大貢獻的人,而且還是個乞丐,為什麼我不知道?書裡沒有記過這人啊!”
謝蛤蟆道:“你沒聽到功曹大人說他是前朝人嗎?”
“什麼意思?”
書曹苦笑搖頭。
他小心看看左右,見周圍沒有旁人,然後說道:“柳誡先生不隻是前朝人,還是前朝的正二品國公!”
“國公?”王七麟愕然。
謝蛤蟆道:“是前朝皇帝得知他的所作所為後大受感動,於是便賜了他這麼個爵位。柳誡受了國公爵位後,他辦學條件大大便利,後來又開了兩所無類義塾,但是這等於是給前朝王庭增添好名聲,於是太祖開了本朝後,柳誡相關事宜便被從書本上剔除剝離了。”
功曹聽到這裡趕緊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道:“諸位大人請息聲,咱們還是不討論柳誡先生了,反正先生已然駕鶴西去,咱們就不聊他了吧。”
王七麟看向少年問道:“你知道無類義塾?”
少年訥訥道:“無類,義塾。”
王七麟想了想又說道:“你知道秋月書院嗎?”
少年不說話了。
王七麟繼續問道:“你知道元元書院嗎?”
少年還是不說話。
王七麟再度問道:“無類義塾?”
少年張開嘴說道:“無類,義塾。”
王七麟一拍手道:“無類義塾在哪裡?這少年應當是無類義塾的學生。”
功曹愕然道:“可是無類義塾早就沒了啊!柳誡先生駕鶴西去後,義塾後繼無人,接著又起了戰亂,這義塾便化為廢墟了,這也是現在老百姓和讀書人都不知道無類義塾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