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麟擺擺手打斷他的話說道:“算了,沈大人,這種廢話不必再說,本官已經知道你是武氏的人了,是銅尉趙大人告訴我的,你彆跟我說,趙大人會拿假消息糊弄我。”
沈三一怔,說道:“七爺,趙大人一定是誤會了什麼,卑職為了上任於此地,確實給武氏送過一些禮物,但卑職的確不是武氏的嫡係,若是您不信,卑職可以發大宏願……”
“是啊,你不是他們的嫡係,武威來才是,所以你一心要扳倒武威來,是麼?”王七麟再次打斷他的話。
沈三頹然的低頭苦笑,他再抬頭後誠懇的說道:“七爺,卑職對您是打心眼裡佩服,所以不瞞您說,卑職確實與武氏走的有些近,但絕不是武氏對付您的刀劍。”
他頓了頓,又說:“易老頭的消息,卑職並未交於武氏,武氏在此事上更是沒有給卑職任何指令,還請七爺放心!”
王七麟搖搖頭道:“武平陽、武平陽,來之前我還在想這個稱呼或許有些誇大其詞,現在我才知道,空穴來風啊。”
“走,先吃飯,叫上易老頭一起吃!”
沈三所訂宴席在一處簡陋木屋中,俞寧縣城邊緣散亂著十幾座木屋,這些屋子簡單的用木頭給搭建而成,沒法完全的擋住風,北風呼嘯,照常能透過縫隙吹進去。
但屋子裡不冷。
裡麵一圈土炕,土炕中間高聳出一口大鐵鍋,鍋底下麵火勢熊熊,有滾滾湯霧蒸騰,彌漫在整個木屋裡,將木屋給熏的暖洋洋。
王七麟看到這土炕臉色有點變了:“一起脫鞋上炕圍著這鐵鍋吃嗎?”
徐大那腳可不是蓋的!
沈三笑嗬嗬的說道:“七爺願意脫鞋也行,不過這吃法傳承至塞外,所以吃的就是個粗獷,多數人來了並不脫鞋。”
王七麟趕緊說道:“聽到了嗎?都不準脫鞋。”
徐大遺憾:“我還想烤烤腳呢,腳好冷。”
聽到這話八喵在他跟前瞪眼張開嘴:“嘔!”
很快易老頭被一名遊星送了過來,他身上穿著一件破夾襖,進門後就笑道:“嗯,這鍋湯講究,一頭羊的骨頭煮出來的,嗯,這羊生前快活呀,所以骨頭燉出來的味道也美,美得很!”
王七麟微笑道:“噎書先生,好久不見。”
易老頭聽到他的話後看向四周,然後驚奇的指向自己的鼻子笑問道:“大人是在叫我?嘿嘿,你認錯人了吧?小老兒一個放羊的老叟可當不起先生的稱呼。”
王七麟說道:“噎書先生,我已經知道事實了,您何必還要與我故弄玄虛呢?”
易老頭急忙擺手道:“大人你這說啥話?小老兒哪裡會故弄玄虛?嗯,這一鍋湯美啊,小老兒餓了一天啦,什麼時候能開吃?”
沈三說道:“王大人說什麼時候開吃,咱們就開吃。”
徐大大大咧咧的說道:“行了,大家夥都餓了,還是開吃吧。”
易老頭高興的要坐上來,徐大抓著他肩膀將他推回去:“等等,你過來做什麼?”
見此易老頭滿臉愕然:“開吃啊,你不是說開吃嗎?”
徐大賊笑道:“我們開吃,你看著。”
易老頭震驚了,他指著徐大說道:“唉,你這個後生,唉,讀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嗎?怎麼不知道尊老愛幼?你先生沒教過你‘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嗎?”
徐大得意的說道:“說漏嘴了吧?一個放羊老頭還知道孟子的話?”
易老頭翻著白眼說道:“放羊老頭咋就不知道了嘛?古有李密牛角掛書,現在就不興我易老頭羊角掛書?”
徐大又說道:“那你怎麼知道我是念過書的?”
易老頭理直氣壯的說道:“因為老頭我長眼了呀,你一看就是個讀過書的人,對不對?大家夥都看出來了吧?”
大家夥對視一眼紛紛搖頭,八喵和九六搖頭的最是賣力。
易老頭背著手像模像樣的說道:“嗯,你們眼力勁不行,閱曆也不行,正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千裡路,唉,現在這些年輕人呀,唉,比不了我們那一輩了,真是黃鼠狼下耗子,一窩不如一窩呀!”
聽到他說出‘讀萬卷書不如行千裡路’這句話,王七麟腦海中靈光一閃:這句話不對!
這句話他前段日子也聽人說過,聽馮亮的好友蘇南說過,他開了腦神竅,所以記得蘇南的原話:有一位老先生告訴他一句話叫‘讀萬卷書不如行千裡路’……
於是他立馬說道:“你見過馮亮!讀萬卷書不如行千裡路,這句話是你告訴馮亮的!”
他這話說的有些沒頭沒腦,謝蛤蟆、徐大和沈三都聽的滿頭霧水,為了表示自己跟群眾在一起,八喵皺巴起額頭擠出川字紋做很苦惱的樣子,好像它也滿頭霧水。
易老頭卻哈哈大笑:“黃鼠狼倒也不光下耗子了,還下出你個小黃鼠狼。不錯,老頭子我確實見過一個叫馮亮的書生,哎呀,那個書生慘呀,本來有殿試三鼎甲之命,可惜嘍!”
王七麟問道:“是你教了馮亮那個自殺的法門?”
易老頭沒回答,他猴急的看了看鍋子中沸騰的骨頭和羊排說道:“光說話了,到底什麼時候吃飯啊?”
王七麟道:“隨時可以吃,但這裡的肉是我們的,可不是你的,所以你要吃就得付出點代價。這樣,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可以夾一塊肉,怎麼樣?”
易老頭無奈的笑道:“你們當官的呀,就會耍心眼。成,趕緊給我個碗、給我一雙筷子,吃起來啊!”
鍋子裡的羊湯燉的發白,鮮香的滋味兒一個勁往人肚子裡鑽,其實大家夥都饞的流口水了。
上炕之後易老頭立馬下筷子,王七麟攔住他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易老頭笑道:“行行行,回答你,我沒教他自殺,我教他的是脫去臭皮囊、回歸自然身!”
王七麟放開手,易老頭夾起一塊肋排蘸了些韭花醬就塞進嘴裡,他美滋滋的眯著眼笑道:“羊子好東西呀,我最愛吃它的肋排。”
徐大一邊猛嚼羊肉一邊含糊的說道:“誰不愛吃?狗都愛吃!”
九六歪頭看他一眼,然後不情願的點點頭。
易老頭麻利的啃掉羊肉將骨頭扔給九六,九六大怒,一巴掌將骨頭給拍飛了:瞧不起誰呢?
徐大看著他啃骨頭的樣子吃驚問道:“老爺子,看你這樣子得七十了吧?牙口可以啊。”
易老頭不滿的說道:“瞎說,大爺我才六十九,距離七十還早得很,這牙口當然好,大爺還年輕著呢。”
王七麟又問道:“為什麼馮亮中了逆乾邪術,生命卻沒有受到影響?他起碼活的還算順風順水。”
易老頭翻了個白眼道:“逆乾可不是邪術,是有人不會用,就把它當邪術,在會用的人手裡,這法術可是個好寶貝!”
王七麟下意識看向謝蛤蟆,謝蛤蟆甩袖說道:“奪人命途,有違人倫、有傷天和,不管會用不會用,這都是邪術!”
易老頭歪頭看他,咂咂嘴說道:“行吧,你說是那就是。”
“但武氏就是會用這邪術的人,是嗎?”王七麟問易老頭。
“他們以逆乾將馮亮與武景輝的命途互換,然後你告訴了馮亮這事。馮亮明白了自己此生沒有中舉的可能了,絕望之下他想要報複武景輝,於是他向你祈求報複的法子,你交給了他一個秘法脫去軀殼,讓他可以追隨信件遊覽大江南北,同時讓武景輝走火入魔而死。”
易老頭饒有興趣的看著他說道:“你不是黃鼠狼,你是個小狐狸啊,能查出這麼多信息來真不容易。”
他忽然又叫道:“酒呢?上酒啊,沒有酒乾吃肉不得勁!”
王七麟從徐大腰上摘下酒囊,說道:“我這裡有好酒,你好好回答我問題,我給你喝這酒。”
他打開塞子,易老頭眼睛瞪大:“青、青春的味道,這酒有點意思,哈哈,你們從哪裡搞到的?”
徐大說道:“我家七爺的媳婦釀的,怎麼樣?”
易老頭仔細打量王七麟,問道:“這當真是你媳婦釀的酒?”
王七麟不回答,給他倒了一杯問道:“你是爛陀寺見到的馮亮,也見到了本期的考生,然後有四十三個考生用逆乾術奪了人家的命途,所以你將他們全給變成羊了,是嗎?”
易老頭笑道:“可不是我變的,哈哈,是羊變的!”
王七麟想到了他那頭健壯的頭羊。
謝蛤蟆衝他點頭:“那個頭羊非同一般,上次他來戲耍咱們,說有人偷羊,老道士就是以為偷羊賊被它給趕走了,沒想到偷羊賊竟然被頭羊給變成羊了。”
“那你能把他們變回來嗎?”王七麟又給他倒了一杯酒。
易老頭說道:“變回來做什麼?讓他們浪費糧食嗎?”
王七麟搖頭道:“不,我要他們去指證幕後黑手!還有噎書先生,你也得幫我去對付他!”
易老頭推開酒杯一抹嘴,賊賊的一笑:“你要對付幕後黑手?你知道誰是幕後黑手?”
“自然是武氏,”徐大傲然道:“我們來的第一天就知道了,隻是剛拿到證據罷了。”
易老頭堅定的搖頭:“那我不喝你們的酒也不吃你們鍋裡的肉了,老頭子才不去招惹武氏,這可是武平陽呀。”
說完他趕緊把杯中酒給喝掉,又把鍋裡的肉全給撈到自己的碗裡。
彆看兩隻手乾枯的跟雞爪似的,竟然很利索,很快大海碗便滿滿當當。
徐大作勢回頭:“大爺的棒子呢?老爺子你小心噎著,大爺用棒子給你通通喉嚨。”
易老頭捂住嘴說道:“等等,有話好好說嘛,你們年輕人怎麼火氣這麼大?真是年少輕狂。”
“說什麼?”
易老頭往嘴裡扒拉著肉說道:“老頭子不陪你們去對付武氏,但可以告訴你們一個消息,你這小狐狸看起來精明,實際上還是太嫩,你們讓人給耍啦!”
“說清楚點!”
易老頭一邊胡吃海塞一邊含糊的說道:“天機不可泄露,老頭子該管的事都管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不關我的事。”
“不過看在這一壺酒的份上,老頭子再告訴你一件事,平陽府的事太大,你一個小兵卒子管不了,你最好置身事外,老老實實去抓你的小鬼兒、當你的小官兒。”
說到這裡他笑了笑,不無辛酸的感歎了一句:“英雄好聽,可不好做。”
王七麟堅定的說道:“我不想做英雄,我隻想對得起我的能力!這事與我有關,也與你有你,你必須得去幫我。”
老頭子堅定的搖頭。
王七麟怒了,拍案而起:“一炷香的英雄和一輩子的懦夫,你選哪個?”
“一輩子的懦夫。”老頭子立馬說道,“年輕人,你不懂,活著才是最重要的事。”
王七麟搖頭道:“活著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有些人十八歲就死了,八十歲才埋。也有些人十七歲就死了,六十九歲才埋。”
易老頭賊溜溜的看向左右:“你啥意思?”
王七麟說道:“我的意思是,你如果不去幫我,那我去告訴馮亮的父母就是你教了個法子讓馮亮自殺的,並且還帶他們來找你。彆怪我沒有提醒你,馮亮母親已經哭瞎了眼!”
易老頭再度賊賊的一笑:“可你們能找到我嗎?”
王七麟笑的更賊:“那我就帶著他們去滿天下的道觀、寺廟、土地祠磕頭,把你的所作所為告訴三清道祖和西方諸佛!”
“再不行,我讓他父母去打砸水神廟!”
易老頭倒吸一口涼氣:“錘子!老頭子就不該讓你找見啊,老話說得好,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你、你你小子不是個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