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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名大漢喝了口白菜湯後說道:“要說詭事,這俞馬縣就有一樁,俞馬縣北頭有個廟叫三星廟,以前供奉福祿壽三星,但是不知道什麼緣故,後來這廟就冷清了,如今已經荒廢許久……”
“行了,一聽荒郊野嶺的老廟就知道是故事,兄弟你彆說了,編故事沒意思。”一名車把式搖頭。
大漢惱了,說道:“爺們是編故事的人嗎?我要說的是真事,我自己經曆過的事!”
“你說你說。”老板娘笑著打了個圓場,“最近我好像聽好幾個人提起過三星廟。”
聽到這話大漢得意的坐下,說道:“爺們可不是編故事,這三星廟最近就是發生了一件詭事。嘿嘿,到了夜裡這廟裡就會出現火光……”
“有人在裡麵烤火唄?”
“對,肯定是乞丐在點火取暖,這天乞丐們沒地方避寒,隻能去這種廢棄屋子裡待著。”
大漢怒道:“你們先聽我說,莫要瞎嗶嗶。”
“三星廟出現的火光可不是尋常火光,它不是篝火,而是會在夜空裡飄蕩的鬼火!”
“爺們我前天來俞馬縣的時候走了夜路,便是從三星廟旁邊走過,當時爺們看到了那鬼火!它就在空中飄飄蕩蕩!”
“那你沒去跟前看看到底怎麼回事?”有人問道。
大漢咂咂嘴道:“爺們沒有活夠,為啥要去作死?再說幸虧爺們當時沒去,我進了俞馬縣後打聽過這事,還真有好事者聽說三星廟有鬼火便去尋刺激,你們猜怎麼著?”
老板娘皺眉道:“好像是有幾個潑皮一起去了,然後到了廟門口的時候,看到地裡一點一點的爬出來一個人!”
大漢拍手道:“一點沒錯,正是如此!這三星廟裡有鬼,到了夜裡有鬼從地裡往外爬!”
一名大胡子車把式笑道:“從地裡往外爬的是螻蛄,鬼怎麼會從地裡往外爬?”
大漢不悅的說道:“爺們怎麼知道?反正這不是我說的,是好幾個人看見過。”
其他車把式搖頭笑,另有人說道:“他不是胡扯,我也聽說過這事,不光地裡爬出過人影,廟口的枯樹樹乾裡也爬出過人影,確實是鬨鬼了。”
老板娘說道:“我前兩日看見過一個大和尚,那和尚說是被請去三星廟抓鬼,他說三星廟現在很邪門,成了陰曹地府在人間界的一個開口,好像他說什麼有新陰路開了,這三星廟就是陰路上的一個路口。”
“那和尚法號叫什麼?”王七麟關注的問道。
陰路開放的事他一直記在心裡,隻是此前他再沒有接觸過相應信息,所以沒有去查這回事。
老板娘說道:“他叫什麼來著?我隻記得他是東南州來的大師,具體法號記不得了。”
“阿姐,他叫智能。”混在大堂裡湊熱鬨的店小二說道,“我記得清楚,因為他賣給我一枚轉運符,這符可是被佛祖開了光的,上麵有他法號。”
王七麟一怔:智能?還有這般牛逼法號?
他給謝蛤蟆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詢問江湖上是否有這麼一號厲害和尚。
謝蛤蟆笑了笑對店小二說道:“小二哥不妨將那轉運符給老道士瞧瞧,老道士怎麼感覺這事不是很對頭呢?”
店小二斷然搖頭道:“對不住了,道長,智能大師叮囑過,這符是佛祖開過光的寶貝兒,不能給尋常人等看,否則每被外人看一次,它的佛氣就被掠走一分,這樣它就不能保佑我了!”
謝蛤蟆無奈的說道:“無量天尊,小二哥,畫符是我們道家的本領,哪有和尚會畫符?你怕是被他給騙了!”
其他人紛紛哄笑,大堂的空氣變得活潑起來。
聽到大家夥應和謝蛤蟆,店小二頓時有些惶恐。
謝蛤蟆掃了掃店小二,含笑道:“你買的這枚符籙,不會是用來求姻緣、轉桃運的符吧?”
店小二呆若木雞。
王七麟忍俊不禁,找和尚買符籙也就罷了,竟然還買轉桃花運的符?
徐大已經大笑起來:“你這真是老母豬鑽進屠戶家裡,找著挨宰!”
眾人自然一起嘲笑他,店小二惱了,竟然抓著謝蛤蟆的手臂叫道:“你怎麼知道我買的什麼符?我可從沒有把這符往外拿過,你是不是與那騙子和尚一夥的?”
謝蛤蟆搖頭笑,懶得理睬傻子。
王七麟說道:“這何須與騙子一夥?簡單思索就能推理出你所買符籙的用途。”
“人要買轉運符,先買轉黴運符,可是看你神采奕奕、精力飽滿,那最近應該沒走黴運。”
“除了轉黴運,那男人還想轉什麼運?無非官運、財運和桃花運。”
“官運與你一介布衣無關;財運嘛,你應當也不在意,因為你叫這客棧老板娘為阿姊,這店鋪算是你們家裡財產,而客棧生意不錯,財運亨通,這樣你也沒必要求財運。”
“剩下的就是桃花運了。”
王七麟又看了他一眼,補充道:“另外你的神采奕奕、精力飽滿也證明你需要轉桃花運。”
滿屋皆悄然,隨即口哨聲、叫喊聲紛紛響起。
王七麟聳聳肩,從結果逆推過程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隻不過本朝民智未開,顯得他很牛逼。
車把式們喝著免費酒、吃著免費菜,一個個興頭上來了,圍繞著詭事話題熱切討論起來。
這一討論他們提到的詭事還不少,不過大多數一聽就是編造的,什麼狐仙報恩以身相許——
王七麟想自己也幫過狐仙啊,怎麼沒見它來以身相許?
什麼有小夥爹娘去世被兄長嫂子欺負,然後一番勤勞耕作感動當地土地爺,土地爺托夢告訴他地裡藏了一箱銀錠讓他一朝成為大富翁——
這是胡扯,如果勤勞能致富,那天底下的牛應當先成為富翁,而一滴汗摔地上成八瓣的佃戶們也應當早發財了。
還有什麼書生夜讀遇到妖豔女鬼,女鬼欣賞其才華陪同書生夜夜笙歌——
這點徐大有話說,他當初念書時候不管春夏秋冬門窗都開著,也不見有一個女鬼上門!
聽來聽去,王七麟倒是覺得三星廟鬨鬼的事最靠譜,其他人說的詭事更像是從說書人口中聽來的故事。
不過從車把式們口中能斷定出一件事,天武門弟子很勤勉、武氏將平陽府治理的也不錯,竟然少有詭事鬨出。
等到大家夥吃的差不多了,王七麟作隨意的樣子問道:“三星廟鬨鬼,俞馬縣聽天監大印趙榮生沒去瞧瞧嗎?我聽說這位大印可是個高手呢。”
“賭場的高手,”車把式哈哈笑,“這位趙大印我知道,一年到頭把賭場當家,俸祿到手立馬送給賭場,真有什麼詭事可指望不上他。”
“老兄所言甚是,但這趙大印能穩坐俞馬縣大印位子卻正是因為他把賭場當家,他若是在驅魔斬鬼的事上太上心,你說他能穩坐這位子嗎?”大胡子車把式笑道。
老板娘皺眉道:“諸位大爺喝多了,趁著肚子裡有酒勁,大爺們還不趕緊去睡覺?小心酒醒了凍得睡不著。”
大胡子車把式仗著酒勁要去拉老板娘的手,嬉笑道:“天寒地凍確實難以入睡,要不然老板娘你來我被窩一起暖和暖和?”
一個高大結實的漢子拎著把跟鍘刀似的大砍刀出現在門口,臉色難看、怒氣衝衝,擇人欲噬。
有人低聲道:“這是掌櫃的。”
車把式們趕緊低眉順眼的跑路。
一夜無話,王七麟有陰陽魚玉佩又有八喵和九六倆小火爐,他睡的很舒服。
但清晨時候他被驚醒了,有人在後院大叫:“死人了!死人了!”
“唉,年紀輕輕怎麼就想不開呢?”
“快把掌櫃的和老板娘叫出來!”
九六不耐煩的鑽出來伸了個懶腰,隨即覺得寒冷又鑽了回去。
見此八喵躲在被窩裡偷著樂:這傻狗,冬天起床不能直接離開被窩,外麵被人施了法術,出去會很冷,得在被窩裡捂一會,鼓起勇氣才能出去。
王七麟快速穿上衣服去了後院,看見院子地麵上躺著個人,他去看相貌看穿著,赫然是昨夜說自己求了轉運符的店小二!
老板娘著急忙慌跑出來,她在門口往外一看身體一軟,當場倚在了門上。
一個老漢扶起她,她推開老漢跑來撲倒店小二身上嚎啕痛哭:“阿弟阿弟,你睜開眼睛!你彆嚇唬阿姐,你有什麼想不開的?你為什麼想不開?你為什麼要跳樓自殺!”
老漢也是客棧的人,就是他看見了店小二從樓頂跳下來,頭下腳上,凍土結實,當場橫死。
有車把式狐疑道:“老頭,不會是你殺的人吧?”
老漢大怒,他叫道:“天地良心,這話不敢亂說,老頭子怎麼會殺死小二哥?我倆關係很好呢,掌櫃的和老板娘都知道。”
也有起早的車把式說道:“不是他殺的人,我當時正要來後院,剛走到門口看見店小二從樓上掉落下來,然後這個老漢才從後院的廂房裡頭跑出來去喊老板娘。”
老漢感激的說道:“多謝兄弟仗義執言,老頭子當時剛起來,正在穿衣裳呢,一抬頭看見我這小二哥精神恍惚的站在樓頂,他身邊沒人,就那麼自己給跳了下來,唉!”
說著他無奈搖頭:“也不知道他為啥想不開,竟然會自儘!”
王七麟冷眼旁觀,手在袖子裡玩弄著鐵尉令。
店小二一隻手緊握在一起,五大三粗的店掌櫃將他手掌扒拉開,露出裡麵一枚符。
見此,便有人說道:“我知道他為啥自儘,一定是他昨夜知道自己花大價錢買的這轉運符是假的,心裡難過,晚上越想越生氣,最後早上忍不住,就來跳樓了!”
老板娘聞言叫道:“那個老道士呢?都是那老道士的錯,要不是他說了這符是假的,我家阿弟怎麼會想不開?嗚嗚,我要報官,我阿弟死的冤枉……”
王七麟說道:“你阿弟確實死的冤枉,但他不是想不開自儘所以冤枉,而是被人所殺且凶手逍遙法外,所以才冤枉。”
掌櫃的、老板娘,連同後院看熱鬨的車把式一起震驚的看向他。
王七麟將鐵尉令扔了出來,向掌櫃的說道:“你自己認罪伏誅,還是本官將你下入聽天監詭獄將你嚴刑拷打,你再承認自己所作所為?”
車把式們走南闖北,多少都有一些見識,也認識一些字。
有人認出鐵尉令,拿起來往車上鐵片一放,鐵尉令牢牢吸附在上麵。
這些人頓時跪下了:“草民參加聽天監官老爺!”
老板娘等人一時傻了。
王七麟沒理睬他們,直接指向掌櫃的:“你是自己認罪伏誅,還是本官拷打你?”
掌櫃的茫然又驚恐的叫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人冤枉,這是小人妻弟,小人的小舅子,怎麼會殺害他?不是,小人與他關係很好,真的……”
“你這些廢話不用說了,我養的小鬼親眼看見你害他的,剛才它已經將事情告訴我了。”王七麟冷冷的打斷他的話。
他又看向後院做雜役的老漢,說道:“掌櫃的給你什麼好處,讓你給他做偽證?”
老漢哆嗦了起來。
王七麟繼續說道:“先彆急著說話,我先告訴你,如果你堅持做偽證,那一旦掌櫃的認罪,你到時候是同罪並舉,他要斬頭,你得跟著掉腦袋,因為你是同犯!”
老漢不經嚇,聽到這裡頓時痛哭流涕:“官老爺恕罪、恕罪,是、是掌櫃的讓我說,我的話都是掌櫃的讓我說,老頭子是無意的,老頭子不是同犯,官老爺寬宏大量呀!”
聽到這裡,車把式們驚呆了。
事情反轉的這麼快嗎?
一個車把式羨慕的說道:“我也想養鬼。”
他的同伴揶揄道:“你沒養,不過你老婆養了個鬼。”
車把式驚愕:“啊?我老婆養了個鬼?她養了什麼鬼?你胡說吧。”
他的同伴一本正經的說道:“她絕對養了,你每次不在家,我從你家後窗走就能聽見她在說,‘死鬼慢點’。”
一陣爽朗的笑聲響起,徐大來了:“兄弟你把你聽到的話說的仔細點,我挺有興趣的。”
“閉嘴,辦案呢!”
王七麟禦劍飛出,眾人嚇得立馬噤若寒蟬。
證據確鑿,掌櫃的跪在地上慘然認罪:“千算萬算,沒算到我家小小客棧,竟然來了聽天監的大人,而且大人還養了鬼。”
王七麟道:“我沒養鬼,剛才都是詐你的。”
掌櫃的猛然抬頭,滿臉難以置信。
王七麟說道:“很簡單的事,老板娘演戲了、你家雜役說謊了。”
“老板娘被人告知說店小二跳樓,她知道後跑出來便摟著屍體哭,都沒有去試一試鼻息。正常人都是先確定親人死亡,然後再哭,哪有她這樣的?所以她出來的時候就知道弟弟死了。”
“雜役更蠢,天寒地凍,他的房間門窗緊閉,這怎麼能看見店小二跳樓?”
車把式們紛紛點頭:
“對,是這麼回事,很簡單。”
“我我剛才也想到了,覺得疑惑,是吧?”
“是,我剛才也覺得哪裡不對勁,這位官老爺說的好。”
王七麟對掌櫃的搖搖頭:“能讓老板娘和雜役幫忙隱瞞真相的,肯定是你們店裡人,店裡人隻有他們兩個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