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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陰沉。
夜風忽然猛烈起來。
也不知道是風吹起了積雪還是下雪了,總之又有雪花隨著大風席卷而來,而且是從他們行進方向卷過來的。
他們在往南走,冬季的夜晚即使吹風也應當是北風或者西北風,怎麼會是南風?
四個人都意識到這點,周聊慌張的叫道:“兄台們小心,白毛風!快快快,抓住驢車跟著車子走!彆亂走,小心被白毛風裡藏的凍死鬼給領走!”
王七麟沉聲問道:“白毛風裡有凍死鬼嗎?”
周聊縮在車上回頭喊道:“對,白毛風最厲害,它不會無緣無故出現的,一定是有鬼在作祟!”
六短漢子驚慌的說道:“大家夥能不能彆說這些嚇人的話?咱人多陽氣重,而且我這兄弟還是個童男子哩,咱這裡還有大師,一定不會撞上鬼祟!”
不知不覺間,他和周聊的膽量、表現掉轉了。
“不對,這風不對勁,風裡有聲音!”周聊忽然又喊了起來。
六短漢子說道:“當然有聲音,這不是在嗚嗚的吹、嗚嗚的,這是哭、哭聲嗎?”
他的舌頭到了後麵開始打結,吹來的風確實在嗚嗚的響,但這嗚嗚的聲音零散又尖銳,像死了兒子的寡婦在哭喪。
還是壓抑著嗓音的那種怪哭。
他們都聽到了這聲音。
風卷雪花拍打在車上、拍打在人臉上身上,讓人睜不開眼睛。
王七麟伸手在眉頭搭了個涼棚往周圍看去,依稀看到雪地裡有蹤影在搖搖晃晃。
周聊驚慌的說道:“後、後頭,誰在後頭笑呢?”
王七麟側耳細聽,他們身後方向確實有聲音頂著風傳來,若隱若現,不是很響亮:
“咯咯、咯咯……”
他聽清這聲音後立馬想到了嬰孩的笑聲。
這時候他突然發現,六短漢子不見了!
見此他便說道:“最後頭的人呢?去哪裡了?”
周聊回頭細看,臉上露出惶然無措的表情:“人呢?對啊,那位老哥人去哪裡了?”
王七麟喝道:“停車,找人!”
周聊手忙腳亂的拉住韁繩,他困難的說道:“兄台,不是我冷血無情,遇上白毛風最好彆停下——唉,算了,一條人命啊,唉,今晚咋會這樣喲?早知道就不趕夜路了!”
驢車後頭的粗麻布猛的搖晃抖動起來,不是被風吹的那種動彈,而是、而是像有什麼東西要從裡麵出來!
周聊放聲大叫,王七麟愕然:“你家的乾菜成精了?”
他下意識伸手摁刀。
一聲大叫響起:“大師,彆動手,自己人,咱是自己人!”
一張賊眉鼠眼的臉露出來。
六短漢子尷尬的從粗布下冒出頭,說道:“我我剛才冷,鑽進這粗布裡頭暖暖身子。”
王七麟翻白眼,他知道這漢子是害怕了,鑽到車裡去藏了起來。
周聊怒道:“難怪我家老驢的速度慢了,我還當是被風吹的,原來是你拖累的,還不趕緊下車。”
六短漢子訕笑道:“對、對不住,我冷,我不下去。”
周聊著急的說道:“你不想活了?咱現在被白毛風給纏住了,得找個安全地方去避災,可是咱都不知道哪裡安全,這頭老驢才知道,咱們要跟它走,不能拖累住它,否則咱都會死啊!”
王七麟問道:“為什麼這頭老驢會知道哪裡安全?”
周聊說道:“老馬識途,老驢機靈,這些老牲口都有這樣的本領,能趨利避害。”
王七麟點點頭,對六短漢子說道:“你趕緊下來。”
六短漢子恐懼的搖頭:“我我不下去,我不是害怕,大師,我不怕,可我冷,我冷的渾身都麻了!”
“趕緊!下來!”
王七麟舉起了妖刀。
被逼急了他指向周聊叫道:“那他還坐在車上呢!”
周聊跳下車說道:“我也走路!”
六短漢子無話可說,他隻好下車。
這時候周聊又說道:“大家夥抓緊車,小心被吹跑!白毛風裡什麼東西都有,一旦被吹跑了就指不定被什麼東西給纏上!”
他的話音剛落下,吹來的風更猛了。
六短漢子大叫:“好邪的風!”
周聊手忙腳亂從車上拉出一條繩喊道:“大家先抓住車,再用這個繩子綁住自己,雙保險!”
他先將繩子纏在自己腰上,纏住一圈打了個活結,又給他後麵的啞巴綁上,繞到車尾給六短漢子綁住,最後繞過車去綁王七麟。
王七麟接住繩子道:“我自己來綁,你趕緊回去看好驢,這驢好像有點慌張。”
他們說話之間,驢車搖晃起來,老驢加快了速度。
周聊將繩子遞給他,道:“好,那你綁緊點,我趕緊回去,可能車上重量輕了,老驢要加速了。”
他去壓住了老驢的速度,摟著驢脖子安撫它穩穩向前。
白毛風一吹,東南西北就分辨不清了。
王七麟沉默向前,逐漸的聽到身後響起一陣喃喃聲。
聲音細碎。
混合著風雪有些低沉。
他捏劍訣轉身,看到六短漢子哆嗦著站在他身後,嘴裡又是佛祖又是三清,這會正在求保佑呢。
老驢踏雪而行,不知道走了多會,他們模模糊糊的看到一座土丘。
繞著土丘走半圈,土丘底下出現一張門板,這裡竟然被人挖了個土窯。
看到土窯周聊叫道:“太好了,好歹有個遮風避雪的地方,哎呀,太好了,今晚睡覺的地有著落了!”
他去打開門,挑著白燈籠小心的走進去看了看。
這窯洞不是住人家的地方,可能以前用來存儲蔬菜或者糧食之類,裡麵沒有分屋分房,整體空空蕩蕩,地上鋪著乾草粗席,簡陋寒酸但乾爽。
周聊高興的說道:“老驢就是老驢,帶咱們找了個好地方。”
六短漢子犯賤,進來後嘀咕道:“唉,連口鍋也沒有,否則咱好歹能煮點野菜喝口熱湯。”
他這話有點不知足,惹得周聊不悅:“兄台,這個天能有個乾爽地方待著就不錯了,要求不能太高,對不對?”
王七麟卷起一道乾草粗席引火,四個人趕緊湊上去烤火先熱乎了一下。
六短漢子使勁搓手,嘀咕道:“娘的,今晚真冷,手都凍麻了。”
乾草燃燒太快,啞巴漢子去車上取下來一些木頭,見此周聊震驚了:“你把我車拆了?”
啞巴漢子吱吱嗚嗚的比劃,王七麟沉聲道:“他剛才在林子裡撿到的,我看見了,你車沒事。”
周聊頓時鬆了口氣。
他烤的暖和了之後出去將驢領了進來,拿出一口鍋子煮了些雪水給驢喝,愛惜的說道:“我家老驢真是屢屢立功呀。”
六短漢子賤笑道:“是呀,這驢是好東西,能拉貨能領路,以後老的走不動了還能燉肉熬驢膠。”
他自以為這話很幽默,說完便樂嗬嗬的笑了起來。
王七麟看他的眼神跟看傻逼一樣。
可惜沉一沒在這裡,否則他們倆可以惺惺相惜。
木柴劈裡啪啦的燃燒,屋子裡有些嗆,但這股煙火味給人帶來了安定感。
周聊又用鐵鍋燒開雪水往裡撒上野菜,他忙前忙後,問道:“對了,咱們一起走了一路,我還不知道三位兄台姓甚名誰、家鄉何處呢。”
六短漢子說道:“我叫何耀子,這是我兄弟何猛子,我們兩兄弟都是北邊玄衣鄉裡的人。”
王七麟看了看他們的樣子,道:“我還以為你們倆分彆叫武大武二呢。”
六短漢子一愣,然後訕笑著隔著他遠了點。
他發現自己壓根理解不了對方的話。
所以對方可能精神有毛病。
但對方精神有毛病又怎麼樣?自己打不過人家,不敢惹啊!
水很快燒開了,野菜的清香味冒出,周聊招呼三人過來喝熱湯。
王七麟疲憊的擺擺手說道:“你們吃吧,我太困了,得先睡一會。這樣,睡在野外不安全,今晚咱們輪番守夜,我先睡了,待會你們準備睡了就把我叫起來。”
周聊想勸說他,卻看到他已經枕著長刀倒地睡了起來。
見此他隻好對六短漢子和啞巴說道:“這兄台是個明白人,晚上待在野外就是得小心,否則指不定出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