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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話說,欺山不欺水。
風水上說,土屬陽水屬陰。
從遠古時代開始,人族就是屬於大地的,在地上生靠地上活在地上死,死後還要埋在地裡。
河流海洋最早不是人的地盤,裡麵也有智慧生靈,人要引水灌溉、要靠水活命,這些過程中隻是與水做短暫的接觸,雙方井水不犯河水,所以也沒有衝突。
直到後來人們開始靠船行走水路,要走水路運人,要走水路運貨運糧,對於江河湖海裡的生靈來說這就是越界了,它們有的要守衛地盤就會攻擊船上的人。
也有的專門攻擊人,因為它們發現人肉好吃,或者以食人來修煉。
水猴子就是後一種。
它們尤其喜歡攻擊排客,因為排客們乘坐的都是筏子和竹排、木排這種小船,防護性很差,水猴子身形輕巧,它們可以耐心的躲在船下,等到有人來船邊解手,它們便會發出迅疾一擊,將人給拖入水中。
一旦被水猴子拖下水,那人十有八九就要沒了。
另一個水猴子這東西行動迅疾又悄無聲息,這樣就引發出來一個問題:
它們是優秀的水中刺客,人在醒著的時候它們會躲在船下等人靠近水的時候再動手,而等到人睡著了,它們可就囂張了,它們會直接翻上船來拖人。
這樣就很折騰人了,排客們一旦上了水路往往是長途跋涉,期間他們吃喝拉撒睡都在筏子上,水猴子專門在人拉撒和睡覺的時候動手,防不勝防!
所以走水路會遇到許多可怕的事,水鬼拉人、水耗子迷魂、水妖作祟,但排客們最怕的卻是水猴子。
當排頭劉大柱知道排隊裡頭有人悄無聲息消失的時候,他心裡咯噔一下子,就立馬想到了水猴子。
跟著他乾活的排客們也猜到了這點,所以大家夥撐著筏子聚集在劉大柱身邊的時候,臉上都掛著難以壓製的恐懼。
劉大柱看著一張張驚恐的麵容,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他是個新排頭,以前跟著一個排幫走水路過活,可是他們遇到了一個水猴子中的瘋子,叫做水屠子,整個排幫被殺的差點滅絕。
還是劉大柱運氣好,中途撐著自己的水排上了岸,這才逃過這水屠子的毒手。
他離開排幫之後回到家鄉種地乾苦力,可當時皇帝無德,赤地千裡,百姓遭罪,壓根種不成地,而苦力活不好乾,乾遭罪賺不到錢,養活一家老小都難。
鄉裡人知道他有水裡的本事,一些同樣養不活家的苦力漢子來找到他,說想跟著他吃水上飯,他們人少本事小,可以弄個小排隊慢慢發展。
即使是小排隊能賺到的錢,也要比在地裡刨食能刨出來的多,養活一家老小好歹沒問題。
劉大柱拒絕幾次,最後家裡實在吃不上飯了,他隻能咬咬牙再回到了水上。
敢讓他回到水上主要是兩個原因,一個原因是投奔他的苦力跟他家立下生死狀,水路難走,不管誰死在水上都與劉大柱無關,不會來找劉家的麻煩。
第二個原因是水上吃飯的行當有個說法,那就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能從水屠子手下逃命的人都會有大富貴,水屠子是很罕見的東西,一個人這輩子碰上一次就很稀奇了,沒人會遇上第二次。
也是這個原因讓當地一些吃水飯的好手願意加入他的排隊,覺得跟著他這輩子起碼不會遇上水屠子。
正是有了這些好手入隊,劉大柱才敢再回到水上去,否則光憑一群窮鄉親他哪有底氣去統帥一支排隊走水路?
有了人還得有船。
可是他們這群人都是窮的活不下去才決定吃水路飯的,哪有錢去置辦船隻?
沒辦法,劉大柱隻能兵行險著——他決定去當初排幫被水屠子擊潰的地方去拖筏子!
當時水屠子下手狠辣而快,筏子都被衝進了一處河灣中,劉大柱記得那地方。
他帶大家夥去河灣撿筏子也不光是為了省錢,還有一個目的很重要:他希望讓手下人見識一下水路這碗飯多難吃,如果能嚇退一些意誌不堅定的人,也算是給隊伍篩選人才了。
如他所願,到了排幫隕沒的河灣後,那殘酷的場景嚇到了一些人,他們默默地離開了排隊。
剩下的人要麼是趕來投奔劉大柱的排客,要麼是被生活逼的無路可走的窮漢,他們加入排隊的時候都說自己已經把腦袋彆再褲腰上了,都說自己不怕死。
可是這一刻,當他們發現水猴子出現後,還是恐懼了!
排客中有個叫老煙杆子的老漢,他的老煙槍傳了三代,是個寶貝,靠這根煙杆子他幾次在水上死裡逃生,是排客中的一根主心骨。
他抽著煙對劉大柱沉聲說道:“排頭,咱現在沒必要太害怕,或許陳老五是不小心掉入水中的呢?他的排子在最後頭,可能掉河裡的時候嗆水了,所以也沒來得及發個聲就沒了。”
劉大柱凝肅的點頭:“老煙哥說的對,這種情況下也是正常的,大家夥小心點,咱再往前走走看。另外,大家夥都用繩子把自己綁上,去哪裡都要帶上繩子。”
但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這話隻能用來穩定人心,萬萬不能信。
一支排隊最重要的位子是排頭,然後就是排尾,能給排隊斷後的都是好手,丟失的陳老五這人雖然不是老排客,可他膀大腰圓、水性好,不會出現掉入河中連個聲音都沒有發出就沒了的情況。
所以用話安慰過手下人後,劉大柱看了眼老煙杆子又說道:“老煙哥,陳老五不在了,能不能麻煩你去排隊斷後?”
老煙杆子吐出一口煙說道:“好,老頭子去斷後,諸位兄弟放心,老頭子的本事還湊活,隻要老頭子在,那你們肯定沒事。”
他一口煙吐出水麵,煙霧像一把長刀一樣捅進河水中,恰好一條魚遊過,煙刀從它身上掠過,直接將它分成了兩截!
這一手本領大大的安慰了排客們。
重新安置了人手,劉大柱將一把用麻布包裹的短刀綁在了腰上,他自己撐了一條船在船隊中前後巡視。
排隊繼續蜿蜒向前。
河水靜靜地流淌,兩岸的老樹枯草走馬觀花一樣的從人眼中掠過,給人一種不真實的觀感。
劉大柱撐船到了船尾,老煙杆子對他點點頭低聲道:“你說來的會是哪一類水猴子?”
水猴子這東西是分類的,主要有三類。
第一類水猴子叫菜水猴,這種水猴子沒怎麼吃過人,它們對人的執念不是很大,船上隻要帶著雞鴨豬羊肉給它送下去,它吃飽了有可能會撒手離開。
還有的水猴子知道人肉的好,它們對雞鴨豬羊肉毫無興趣,這種水猴子的眼睛是紅的,它們專門盯著人,要想從它們手中活命,隻能用武力來贏過它,讓它知難而退。
這是第二種水猴子,叫血水猴。
這兩種水猴子都都還算好辦,最難的是是第三類水猴子,也就是曾經險些將劉大柱所在排幫給滅絕的水屠子,一種曾經被人所傷害過的水猴子。
水猴子這東西心眼很小、心腸很毒,它們一旦吃過人的虧就會記一生,以後隻要看到人就會進行屠殺,不殺個乾乾淨淨它不會罷手,所以叫做水屠子。
劉大柱陰沉著臉說道:“老煙哥,我跟你說實話,我心裡覺得咱碰上的真不一定是水猴子。上次出航我遇上了水屠子,這次出航又碰上一隻水猴子?難道我運氣就這麼糟糕?”
船隊在水麵上航行沒兩個時辰,有人忽然叫了起來:“排頭排頭,我哥沒了!”
劉大柱大驚,趕緊劃船過去。
一個青年哭哭啼啼的說道:“我哥剛才去屙屎,然後就沒了。”
恰好一團陰雲被吹來,太陽被擋住,排隊眾人感覺身子開始發冷。
劉大柱心裡也亂了,可他知道自己現在是排頭,自己不能亂,一旦自己怕了、亂了,那整個隊伍真就完蛋了。
他握著腰間短刀問道:“你哥什麼時候去屙屎的?什麼時候沒的?還有繩子呢?”
青年驚恐的拿起一段繩子。
繩子斷掉了,斷口參差不齊,像是被硬生生撕斷的。
其中繩子斷口上方濕漉漉的,劉大柱拿起繩子聞了聞,心裡頓時咯噔一聲。
水底淤泥的腥臭味!
這也是水猴子身上的味,因為平常時候它們喜歡鑽到淤泥裡頭待著,這樣可以隱藏身形,避免被獵物發現也避免被敵手發現。
到了這時候再說排隊不是被水猴子給盯上就是自欺欺人了,劉大柱臉上一陣青一陣紅。
他沒想到自己運氣這麼壞,連續兩次碰上水猴子!
扔掉繩子,他陰沉著臉說道:“開祭壇!”
這是對付菜水猴的法子,開一個祭壇,將雞鴨豬羊肉當祭品扔下去喂飽它,若是菜水猴跟著人,一頓雞鴨豬羊肉就能喂飽它,讓它離開。
頭船拉開供桌、擺上龍王爺神像,劉大柱焚香燒紙以後帶人虔誠磕頭,然後把準備好的雞鴨豬羊肉給扔到水裡。
一條漢子不甘的上來攔住他,道:“排頭,咱弟兄早就不知道肉味是啥滋味了,這麼些好肉扔水裡喂鬼?留下吧,管他是水猴子還是水老虎,他娘的,弟兄們跟它乾了!”
好幾個人在悄悄地吞唾沫。
他們彆說雞鴨豬羊這些肉食,就是連高粱麥麩這種粗糧都吃不飽。
劉大柱搖搖頭,說道:“大高,你退下去,這裡沒你說話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