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慶府聽天監運行順暢,公人們反應迅疾,而他對待案子的態度也很認真,事情涉及到金路光的時候,他將金路光背景查的清清楚楚。
不過他為什麼要把金路光查的這麼清楚?王七麟心裡留下了一個疑問。
金路光是個落魄舉人,趴在地上,隻看見一身發白的長衫和一個亂糟糟的發髻。
這長衫本來是青色的。
王七麟看向桌子,其他桌上的下酒菜最差也是魚乾和蝦皮——懷慶府臨近大河,小魚乾這等東西不值錢。
可是金路光的桌子上連不值錢的小魚乾都沒有,隻有一點鹹豆子和鹹水泡菜。
謝蛤蟆端起酒碗看了看,遞給巫巫和向培虎。
兩人聞了聞後紛紛點頭:“酒裡有毒。”
肥肥胖胖的掌櫃頓時軟在了地上:“蒼天呀,怎麼會這樣子?”
一個力士立馬抓住他。
掌櫃的叫道:“我家酒沒有毒,怎麼會有毒?大人們明察明鑒呀!”
旁邊一個小二叫道:“毒不可能是來自酒裡,因為這酒都是從酒罐子裡打的,他喝的是野刀子,今天喝這酒的得有一百個人,為什麼那些人就沒事呢?”
謝蛤蟆端起酒碗慢慢的轉圈,他忽然問道:“酒碗哪裡來的?”
店小二說道:“回大人的話,這酒碗也不能有問題呀——這,啊,先頭出事來著,小的給金秀才打了一碗酒,然後金秀才往後走撞上了人,把碗掉地上給打碎了,兩人還吵吵來著,最後那人的同伴掏錢給他另外買了一碗酒。”
有一個食客說道:“小人當時就在旁邊,這事小人可以作證,確實如此,小人還注意到來著,這酒碗是那人同伴所用的,他喝下酒後將酒碗放在櫃台上,打了酒後又推給了金秀才!”
又有好幾個人插嘴說話,證實了這回事。
王七麟若有所思的用手指敲了敲桌麵,問道:“那撞上金秀才的一夥人,你們有印象嗎?”
一行人七嘴八舌的說了幾句,描述了這兩人的相貌。
但這種事在酒肆裡太常見,沒有人真的記憶深刻,都是信口雌黃來湊熱鬨,所以他們的描述有問題,牛頭不對馬嘴。
王七麟將金秀才翻過身來,看到他的屍首竟然開始腐爛了,散發著淡淡的臭味,有纖細的蟲子在腐爛的傷口中蠕動。
這很不正常!
巫巫一把拉過他來掏出些藥粉灑在他手上,凝重道:“他不光中毒了,還中蠱了,是餓鬼蠱,它們孵化的很快,會在一天之內將人肉給吃掉。”
“另外這蠱蟲很邪門,它們孵化的蟲卵非常非常小,能在短時間內就遍布人的全身,所以不要碰,一旦碰上會不小心沾染上蟲卵,那時候可就麻煩了。”
她又看向酒肆,道:“還好這裡酒多,餓鬼蠱碰到酒水會陷入沉眠,特彆是烈酒,能讓它們沉眠的尤其厲害。”
一聽這話胡毅吼道:“快點,快拿烈酒來,越烈越好。”
巫巫補充說道:“準備一個大桶,把酒水倒進去,把屍首再泡進去,這樣餓鬼蠱就會陷入沉眠,起碼十天之內不會吞食屍首的血肉。”
胡毅跟著吼道:“快點,快拿大桶來,越大越好!”
杜柳子出主意:“頭兒,現在去哪裡找能泡了人的大桶?倒是河邊有船,找個合適的船艙倒進酒去,把他扔進船艙裡不是更好?反正船艙不漏水也不漏酒。”
胡毅大喜,很親熱的拍了拍他肩膀:“哈,杜柳子你小子平日裡就會嫖女人喝大酒,腦子胡塗的跟個狗一樣,沒想到今天倒是機靈了。好主意,就這麼來!”
杜柳子遲疑的問道:“可是頭兒啊,這個人身上都是蠱蟲,咱怎麼把它弄去船艙裡?”
巫巫說道:“用酒水仔細衝洗一遍,然後餓鬼蠱很快會沉眠,那時候它們蟲卵就沒有侵蝕人皮膚的本領了,你們放心抬它便是。不過最後還是要以烈酒衝洗雙手,把衣服都脫下燒掉。”
王七麟說道:“這餓鬼蠱如此厲害?那若是有人將餓鬼蠱投入人群裡,人們感染蠱蟲後互相接觸,一傳十、十傳百,最終豈不是能引發瘟疫?”
巫巫說道:“噢,七爺你彆怕,我沒有說清楚呢。這餓鬼蠱不吃活人的血肉,在活人身上隻是會叮咬出一些又疼又癢的包包。它們隻會在死人體內活下來去吃血肉繁衍,所以它們常被用來毀屍滅跡而不是害人。”
王七麟說道:“也就是說,有人想要把金路光的屍首給毀掉?有意思了。”
胡毅麵色凝重的說道:“這金路光得罪了什麼人,對方不光毒殺他還要將他毀屍滅跡?而且還能用上蠱蟲?他怎麼會接觸到這樣的人?”
酒肆裡頭不缺烈酒,很快有濃烈的酒香味在酒肆裡蕩漾。
有人感歎道:“金秀才是個酒鬼,他生前沒有喝到好酒,死後倒是享受到了,這也算是不枉一死吧。”
“這是什麼話?唉,他活著的時候瘋瘋癲癲,死了被酒泡起來,估計還得是瘋瘋癲癲,這不是很慘嗎?”
“這叫什麼?死後泡酒池,做鬼也呆癡!”
“彆拿亡人開玩笑,小心它化作鬼魂晚上去找你。”
“對,彆拿金秀才開玩笑,他這輩子活的慘呀。就說那蘭若寺有問題,金秀才的媳婦賢惠是賢惠,可來路不清不白,說不準是什麼狐仙女鬼。”
圍觀百姓指指點點、竊竊私語,不過王七麟聽的清清楚楚。
王七麟讓眾人在酒肆裡頭分散開來尋找關於凶手的蛛絲馬跡,但這不好找,酒肆裡頭人來人往,凶手即使留下過什麼痕跡也被掩蓋了。
他看向胡毅問道:“這個金秀才的妻子肯定有問題,我聽有人說他是在蘭若寺結識的妻子?這個蘭若寺是怎麼回事?”
胡毅說道:“回稟大人,蘭若寺是城外一樁荒野廢棄寺廟,這寺廟前前後後有許多書生在裡麵讀過書,所以確實有些狐仙鬼怪的傳聞。”
“但卑職調查過金路光的妻子,她是有人家的,她不是在蘭若寺與金路光相識的,是有人給他們保的媒!所以剛才那就是一些人在亂嚼舌頭!”
徐大低聲問道:“七爺,我看還是這個金路光自己有問題,你說他會不會是跟俞大榮一樣,身上有一層假皮,假皮上寫了什麼東西?”
巫巫搖頭道:“不會的,若是這樣餓鬼蠱吃掉他的血肉和本身皮膚,假皮會脫落下來的。”
杜柳子說道:“頭兒,你說咱們要不要再去查查他的背景和往事經曆?說不準他得罪過什麼厲害人,人家不光要弄死他,還要毀壞他屍體,讓他屍骨無存?”
胡毅泛起了嘀咕,道:“他一個瘋瘋癲癲的落魄舉人能得罪什麼厲害人?咱以前不是調查過他嗎?沒查出什麼問題來。”
杜柳子說道:“說不準咱以前查的不夠細致,誰會無緣無故殺死一個落魄舉人而且又是下毒又是下蠱?這怕是深仇大恨吧?”
胡毅歎了口氣,無話可說。
王七麟看了杜柳子一眼,不答反問:“從金路光死到現在,得有半個時辰了吧?”
杜柳子點頭:“差不多。”
王七麟道:“那沒有人去通知他家裡嗎?他不是有妻子在嗎?為什麼妻子沒有來看看?”
人群裡一個青年扯著脖子說道:“大人,小人去金路光家裡來著,但是門被反鎖,小人往他們家裡喊卻沒有人應聲,沒有找到他媳婦。”
胡毅麵色一變,道:“不好,會不會金路光牽扯到什麼機密上,然後全家被人滅口了?”
他留下幾個力士遊星繼續封鎖老野酒肆,自己則帶著王七麟一行人去往金路光家裡。
金路光家在城裡,這是他中了舉人後城裡大戶人家和他一些有錢同窗共同出資買來送他的禮物,算是對他的一點投資,可惜他後來變得瘋瘋癲癲,這投資打了水漂。
房屋普通,是個常見的院屋,五間大瓦房、一圈大院子,院子兩側有廂房,普普通通。
大門確實反鎖,王七麟一點頭,徐大抬腳上去開了門。
開門後他忍不住感慨:“大爺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開門了,好像上次這麼開門還是好幾年前。唉,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王七麟掃了他一眼道:“這要查案呢,你嘀嘀咕咕唧唧歪歪個什麼勁?”
院子裡頭整整齊齊,有一條晾衣繩上還曬著男人和孩子的衣裳,牆上則掛著許多絲線,赤橙黃綠青藍紫的,擺在一起像是牆上描繪著一道彩虹。
可是推開正門就不一樣了,屋子裡頭很淩亂,椅子倒下、桌子歪斜,桌麵上有沒有洗刷的碗筷,床上是臟亂破舊的被褥。
灶台清冷,王七麟伸手抹了一把,上麵落滿了灰。
謝蛤蟆打了個呼哨,道:“無量天尊,看這邊。”
他站在北邊供桌旁,供桌上有幾個牌位,王七麟過去一看最上麵的是金路光父母的牌位,下麵兩個則是新牌位。
一個寫著:先室甘母金氏閨名淑兒生西蓮位,往生西方,聞法念佛。
一個寫著:故男金慕汝之位。
看到這兩個牌位,王七麟陰鷙的凝視向胡毅。
胡毅過來看完牌位後頓時懵了,叫道:“怎麼會這樣?大人,卑職前幾天還見過他的妻兒,這不可能!這一定是他自己胡亂立的牌位,他就是瘋瘋癲癲的!”
兩個牌位第一個是金路光給妻子立下的,他的妻子未出閣時候的名字應當是甘淑兒,還有一個是他給兒子立的,他兒子則叫金慕汝。,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