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沢田綱吉有些心軟。
金毛的獵犬趴在他的肩上,看不清表情,隻聽聲音的話,是脆弱又依賴的。
如果說對方隻是組織的代號成員波本的話,他或許還沒這麼多愁善感,可是他不是。
金發的青年是他在日本公安的後輩,是原本應當有著輝煌而遠大前途的青年人,現今卻陷入在黑泥之中。
他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對方的金毛。
“是嗎?”他說道。
大概是後輩的某種計劃吧。
通過虛弱時刻的示弱來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等他清醒之後就能假裝忘記了這時候的相處,但是兩個人的關係怎麼都會更進一步。
接觸、相處、信賴、親密,後輩在警校時期的功課想來定然是很好的,不然不會有這種步步為營的計劃,就算是自己還在猶豫著什麼,也能及時改變態度,將劣勢化為優勢。
那麼……要誇誇他嗎?
猶豫的時候,降穀零也在猶豫。
金發的青年聽見了他的回答,十分明顯地遲疑了一下。
他大概是在思考,發熱的大腦不僅是作為波本,也同時要作為降穀零進行思考,理所當然地造成延遲與宕機。
“嗯,是的。”半晌,他慢吞吞地回答,“Boss……感覺像是在雲的那端的人。”
他想,就算是作為敵人也好,但是,總是想要靠近卻總覺得間隔著什麼的。
“總覺得,我也好,蘇格蘭和萊依也好,就算是意大利那邊的瘋狗,對您來說是不是都是無足輕重的呢?”
像是小孩子一樣的話。
於是沢田綱吉愛憐地垂下了眼。
“是嗎?你是這樣覺得的嗎?”他溫和地順著金發,像是在擼家裡那群小動物,對著年輕的後輩生出關愛之情,“但是,我覺得對於我來說,波本是很重要的哦。”
或者說,不論是誰,就算是注定作為對立麵的琴酒,對他而言都是十分珍貴的存在。
波本似乎還想要再說什麼,然而教父已經強硬地摁住了他的腦袋,溫和地歪了歪頭,像是小動物一樣蹭了蹭對方。
“好啦,波本現在就乖乖入睡好了,生病的孩子在睡著的時候才是好孩子。”他低聲安撫,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唇畔染上笑意,“至於麻煩的事情,就交給我來做好了。”
降穀零還想要說什麼。
可是大概是腦子真的燒得有些過頭,有著堅強毅力的警校第一終究也是抵抗不過睡意的侵蝕,好看的灰紫色眼睛慢慢地閉上。
可安全屋對他來說終究不是安全的地方,即使已經身體各個部位已經有99%的地方陷入沉睡了,也還有1%,一刻不停地叫囂著防備。
奇怪的是他能夠感受到自己在被尊尼獲加擺動,理論上定位不在於武鬥的青年提溜起他好像也不是十分費力,將他從一樓帶到了二樓的房間,似乎也沒聽見費力的喘氣。
不愧是尊尼獲加。
腦袋迷迷糊糊地想著亂七八糟的,對方似乎也感受到了他好像沒怎麼睡好,皺著眉探了過來。
降穀零努力地支撐起眼皮,拉上了一半窗簾的房間昏暗不明,連帶著看著熟悉的尊尼獲加,也看不清對方的上半張麵容,隻有鼻尖以下,是意外熟悉的角度和輪廓。
對方好像又為他將所有的光源切斷,最後帶上門,消失在唯一的光亮處。
門鎖哢噠落響,疲憊的提防終於卸下,降穀零放任了一直攻擊自己的睡意遊走全身,恍惚地想起黑暗
中尊尼獲加的半張臉。
真熟悉啊,他想,在什麼地方見過呢?
……
……
萩原研二坐在據說以後就是屬於他的了的工位上,看著黑漆漆的、尚未開機的電腦屏幕上反射出來的自己的臉,難得陷入了沉思。
雖說大概因為家裡是汽車廠,他從小在人際交往一途有著自豪的天賦,但是在此之前最多也就和一個看起來不太好接近的幼馴染做了朋友,以及總是會取得女孩子們的信賴與喜愛。
可是被頭發禿頂的雜誌社總編看重是怎麼一回事?他剛才路過茶水間,已經聽見關於他身份的傳聞從“普普通通和老板認識的關係戶”變成“不那麼普通不僅和老板認識還得到主編的重用的關係戶”了。
雖然這樣的名頭其實在一定程度上是有利於他摸魚的,可是關於前輩的事情,他怎麼會摸魚呢?
想到前輩,向來在各個領域都算是無所不利的黑發青年又有些哀愁了起來。
說實話,前輩大概到現在也不知道有他這樣一號人存在。
而在三年多以前,他其實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樣一位真心追捧的前輩在。
可是憧憬這種東西,就像愛情一樣來得賊快像是龍卷風,而且小陣平不是也經常吐槽他是個做什麼事都很快的人麼?那他在短短十多秒的時間內就憧憬起了前輩……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雙手交叉鼻前,看著屏幕中的自己,萩原研二不禁陷入了回憶。
……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彼時他和幼馴染鬆田陣平考入了警校,正巧無事又收到了警察學校這邊的邀請,於是便在入學前參加了上一屆的畢業季。
雖說是警察學校,但是這種類似於夏令營冬令營之類的東西還是和一般學校沒什麼區彆的,對於他們來說似乎也就是個提前熟悉環境和認識未來同學的機會。
可是這種東西麼,他大概是不論什麼時候都能和各種各樣性格的人做朋友的,而鬆田陣平大概和他相反,交朋友得看中一些緣分。
所以這場活動對他們來說好像失去了原本的意義。
——雖然這樣說的第二天,就被突然增加的活動給打臉了。
據說是為了更好地進行傳承,學校方麵做出了前所未有的決定,在他們這批提前來學校參觀的家夥中抽選學生,對畢業生的畢業考核進行觀瞻。
他,萩原研二,就是那個名額個位數的活動的天選之子。
這也是他第一次見到前輩的時候。
彼時他站在教官們作為畢業考核總指揮的帳篷營中,帶教的老師早就因為哪哪的監控頭又被不守規矩的菜鳥(教官語)給打破了,不知道做什麼的他在原地思索了一下,像是跟在母雞後麵的小雞仔一樣一步步竄了過去。
損壞的攝像頭大概是太過非酋而沒能來這邊的小陣平的最愛,他溜過去也是想跟著看看監控的屍體——萬一能順手牽羊給熱愛拆家的友人帶一塊回去饞饞他呢是吧?小陣平在這一點上超——可愛的。
結果當然不如人意,被送回來的監控看起來像是遭受了某種慘無人道的折磨,幾個教官聚在一起嘰嘰咕咕,似乎是在討論著“菜鳥”是怎麼把這東西給弄成這樣的。
聽了半天也沒聽出個結果,一來教官們還在吵吵,二來他們嘰咕的聲音有些小,於是他就看向了一側。
監控著整塊考核場地的攝像頭無可計數,就算是這種很大了的帳篷,也差不多用了三座,各自三麵安裝著屏幕,實時轉播著考核的現場。
隻有一塊地方是例外。
萩原研二能發現這一塊
例外是因為其他屏幕投射出的時間都是黃昏,而這一塊卻是赤|裸|裸的日光,正是每天日頭正盛的時候。
畫麵當中是一個棕發的青年,在蟄伏半晌之後像是一隻矯健的獵豹一樣撲出,幾乎不費吹灰之力,獨自解決了數人的敵對隊伍。
他看起來不是很愉快的,棕色的眸總是垂著,看著敵對目標的時候沒有狠厲,而是一種萩原研二至今也難以描述的,像是堅定又好像帶著悲憫一樣的眼神,讓他記憶到了如今。
當他揮舞拳頭,萩原研二甚至覺得這個人的手中有火,危險又令人著迷。
大概是看他在這裡直直地瞪著屏幕,帶他過來的教官也發現了他的存在(是的教官原本讓他們自行解散的,但是萩原自己跟了上來)。見一路上都挺討喜的小孩盯著那個監控被人道毀滅前的錄像眼睛都舍不得挪開,於是哈哈大笑,找同僚耳語了幾句。
於是萩原研二有幸獲得了一台電腦。
“喏,那家夥暴露在攝像頭下的行動都在這了。”絡腮胡的教官說道,“你小子就在這給我看完,彆到處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