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複了這一句。
“嗯。”
夏油傑很溫和地笑了一下,“就是說,如果在東京展開一次百鬼遊行的話,真正的百鬼之主是否會出現呢?”
這可真是個好問題。
沢田綱吉扭過頭去看夏油傑的時候,對方還是溫溫和和地笑著的。
這股子笑有種沒由來的嚴肅,讓沢田綱吉有點像是看見鏡子裡的另一個自己,隻不過長了一張夏油傑的臉。
他不著痕跡地捏了捏拳頭,神情竟然很自然很認真地同夏油傑討論起來。
“會的吧……會生氣,然後為了昭示自己的主權,真正來一場百鬼夜行的吧。”他說道,“說不定會把你抓過去,親眼見見妖怪們是怎麼進行百鬼夜行的也說不定。”
聽起來簡直像是嚇唬小孩子才會說的話。
但站在這裡的兩個人誰都知道這不是玩笑話。
沢田綱吉側過臉去看笑意吟吟的青年。
大概是因為不是與討厭的咒靈見麵、而是帶著兩個女孩子出門,夏油傑身上的戾氣消散了很多。
說到底他到現在也才二十剛剛出頭,放在普通人身上才剛剛大學畢業,或許正在頭禿工作還是學業,大城市還是老家之類的難題。
可是放在夏油傑的身上,這個年紀,他已經脫離高專、成為盤星教的教主好些年了。
很辛苦的。
同樣是年少半路出家,甚至比夏油傑還要更早成為社畜、背負起一個大組織的生存走向的教父先生很有同理心地想著,太辛苦了。
而夏油傑比起他那時候還要更加艱難。
畢竟他有師長、有夥伴的幫助,雖然也遇見了很多困難的時刻,但是到了現在駐足往回看過去,苦痛也好歡笑也好,都成為了獨一無二的珍貴記憶。
而夏油傑獨行的路途一開始就是孤獨的。
彼時身邊能夠親近和信任的也不過是菜菜子和美美子兩個姐妹,作為“教眾”的普通人在他的眼裡和猴子無益,雖說是能夠一舉擊殺咒靈也能一拳一個普通人的特級,但也不過是一個少年,甚至連擴大和經營組織的手法也……
“說起來,這麼久不見,我都還沒來得及感謝老師。”夏油傑突兀地說道。
沢田綱吉眨了眨眼,“什麼?”
夏油傑垂下眼,看了看神色之中很是茫然的沢田綱吉的神情,猝然嗤笑了一聲。
“當然是老師教導我……如何管理和擴大組織的事情了。”
夏油傑笑了笑,這種笑容和方才那樣的可以裝得乖巧的笑是很有差彆的,帶著更加銳利也更接近沢田綱吉記憶之中的夏油傑才有的銳氣。
沢田綱吉緩慢地回想起在閒暇的時候,曾經與“學生們”分享過的經營組織(彭格列)的秘訣,神色帶上了幾分微妙。
大概應該不會……是他想的那樣?
但是夏油傑的神情告訴他確實如此。
他侃侃而談,說到自己是如何將一個小小的盤星教擴大到現在這樣的規模,甚至不僅有了名氣讓電視台也隔三差五地說要來請夏油教主做采訪,而且附近的mafia也對他們盤星教很是恭敬,還會按時上交本季度的財務報告和保護費……等等這不完全就是mafia了嗎!
夏油傑:“是嗎?我們做的事情,猴子可不能相提並論。”
甚至有些情真意切的生氣。
沢田綱吉……
fine。
和夏油傑分開的時候棕發的人形咒靈渾身上下都彌散出了一種無力的感覺。
回來之後就亦步亦趨的黑發少年匆匆上前幾步,小心翼翼地扶住他的哥,還回頭超凶地瞪了一眼站在後方不遠處的夏油傑。
見狀也幾乎是同時回到夏油傑身邊的姐妹倆也超凶地瞪了回去,並且決定斬斷和這個黑毛剛剛結成的還不到十分鐘的友誼。
“不過,夏油大人為什麼不收服這兩隻咒靈呀?”
姐妹當中性格更加活潑的那隻親親蜜蜜地攙著夏油傑的胳膊,神色好奇地問。
黑發青年的神色愣了愣,旋即低下頭,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雖然我也很想……但是做不到哦。”
這樣的話語從他的口中說出來是很罕見的,兩個女孩子幾乎是同時瞪大了眼睛,一個都快跳起來說“夏油大人是最強”了。
夏油傑安撫的拍了拍兩隻的腦袋,看著正遠行的棕發青年的背影,微不可查的歎了口氣。
“至少現在,老師是無法死去、也不會被馴服的。”他篤定道,卻依舊是那副運籌帷幄的模樣,“但是等……之後,可就不一定了。”
最後一句話逐漸低下,連隔得十分近的菜菜子和美美子姐妹都沒聽清。
夏油傑想起那個冬日裡,圍著被爐跟他們一同吃火鍋的人形咒靈。
對方的眉眼在火鍋的熱氣中被氤氳得幾乎看不出原本的色彩,昭示著咒靈與被束縛的身份的鎖鏈也被藏到了被爐之下,從表麵上看,簡直與尋常的人類沒有區彆。
他們四個人圍著被爐背著夜蛾老師吃火鍋,連房間都似乎薰出了火鍋的味道,害得他們隻能在大冬天地打開出窗戶通風。
那時候五條悟也好他也罷對於咒力的控製都還沒後來那樣精確,硝子更是一隻脆皮,所以最後坐在外麵給他們望風的就隻有感覺不到溫度、甚至穿得就很清涼的咒靈老師。
棕發的人形咒靈就坐在窗戶上,從上往下監視著大門的地方,看夜蛾老師會不會突然回來。
他在和悟一起飛快地收拾戰場的時候,鬼使神差地往後看了一眼,看見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雪,雪花紛紛揚揚落在戶外,有些斜的雪花還會飛進屋裡,飛到沢田綱吉的睫毛上、臉頰邊。
但感覺不到溫度的咒靈先生還是老神在在地揣著手執行著自己的任務,像是夏油傑小時候撿到的貓一樣,揣著手手,新奇地看似乎是從未見過的美景。
夏油傑忘記自己那時候想了些什麼了,隻記得回過神來的時候五條悟正距離極近地跟自己做鬼臉。
然後年輕氣盛的他們倆就出門打了個爽,最後沒有因為火鍋、而是因為在大雪天裡在操場打架,被夜蛾老師罰了一周的清洗男廁所。
也是在那個冬天裡,他們終於得知了老師的真實身份、知曉了對方為何能夠存在與和咒靈是死敵的咒術界的原因。
也知曉了如何解開“老師”的束縛的方法。
現在回想過去,那似乎是他們最後一個足夠快樂的冬日。
等到第二年,各種各樣的不幸就接踵而來,於是他與他們分道揚鑣,各走各的大道與橋。
“夏油大人?”
回過神,有女孩子們關切的目光投射在自己的身上。
“抱歉,稍微有些走神。”他一手一個帶著兩姐妹走到等車的地方,卻意外地發現先走一步的沢田綱吉和乙骨憂太也還坐在候車處,一時之間竟然有種奇怪的尷尬。
不過這尷尬沒持續多久,不過一會,去往下一個學校的班車就到了。
兩方都有意避開彼此,因此在車停下之後都沒動,反而是車上傳來聲音,大概是車上也有人會下來。
然後聽見了對於兩個人而言都很熟悉的聲音。
“就是這裡嗎,惠?”
白發的青年詢問身邊之人的意見,看模樣是十分熟悉的。
而在他的身後也傳來了稚氣的、但是不知為何聽起來就比這個青年要可靠許多的聲音。
“是,五條先生之前不是看過地圖和學校的簡介嗎?”
黑色的小海膽背著小書包從車上走下來,在看見兩邊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他的兩班人馬的時候頓了頓,手指微不可見的緊了緊。
“怎麼不走了?”
難得讓小孩先走的青年長腿一邁也下了車,在落地的瞬間聲音也頓了頓,連帶著神情都變得詭異了起來。
他抬頭看了眼學校的名字,又看看麵前的兩個熟人,最終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然後失敗。
沢田綱吉總算是知道自己那份心神不寧是從什麼地方來的了。
他不著痕跡地抿了抿唇,將乙骨憂太往身後藏了藏,並且暗示裡香稍微躲起來一會。
和作為“合作者”的夏油傑不同,在麵對五條悟的時候,還需要考慮立場的問題。
這位需要考慮立場問題的最強咒術師環視了一圈,直到身後的大巴開走,才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經地開了口。
“我們這算是什麼?”他語氣微妙地說道,“時隔多年師生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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