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姆那個混小子, 可真能忍啊。
迪恩闔著眼睛，神智昏昏沉沉，但腦海中卻止不住冒出這樣一個念頭。
上一世搶先殺死地獄獵犬進而開啟了三試煉的人是薩姆，迪恩能夠看出他的狀態不好，但薩姆太能忍耐，好的壞的死咬在心裡，被他逼得狠了也隻輕描淡寫的一句“還好”。
如今, 迪恩算是真切體會到那句“還好”裡究竟有多大水分了。
從靈魂深處泛出的虛乏都還算其次，綿延不斷的疼痛一下一下戳弄著身體，不是那種撕心裂肺的疼，但那樣宛如細水長流無休無止的疼痛反而更易瓦解一個人的意誌力。
還不如給他一刀來得痛快。
【迪恩·溫徹斯特。】
渾渾噩噩間，迪恩忽然聽到了一個陌生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透著濃濃的嫌棄意味，道：【你可真能搞事啊。】
下一刻，虛乏的身體重新湧出了力量, 迪恩猛地睜開了眼睛，一下子坐起了身體。
“呼……呼……”迪恩急促地喘了兩口氣，蒙著水霧的榛綠色眼眸掃了一眼周圍, 旋即驚訝地發現他人竟然已經不在impa裡了。
迪恩摸了摸身上乾淨的衣物，沾滿腥臭黑血的衣物已經被換下，肯定不是他自己換的。逼仄的車廂變成了旅館的套間，肯定不是他自己過來開房的。
“這是……”
還沒等迪恩想明白怎麼回事, “叮”地一聲, 烤箱完成工作時發出的聲音在房間響起。迪恩下意識看過去, 卻見一個熟悉得讓他有意心虛回避的人就靠在門口處，下頜微抬，深棕色的眼眸幽幽地看著他。
“薩姆？！”
迪恩不敢置信地看向眼前的青年，脫口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薩姆輕嗤一聲，沒有理會迪恩的話，轉身就進了廚房，叮叮當當的聲音過後，他端著剛烤好的吐司麵包和橙汁走過來，放在迪恩的床邊，道：“吃吧。”
迪恩沒有動，而是有些驚疑不定地看著薩姆。
沾滿地獄獵犬鮮血的衣服，突然回到身邊的薩姆，這是現實還是幻境？
被某些愛搞幻境的天使、燈靈都快弄出心理陰影的迪恩謹慎而戒備地想道。
如果是幻境，薩姆的出現合情合理。不管迪恩想出多少理由，拒絕過薩姆多少次，口口聲聲讓薩姆追求自己普通人的生活，但他內心深處始終是渴望薩姆陪伴的。
渴望照射進幻境中，這是幻境的正常操作。
如果是現實，這其中的問題就很大了。
比如，薩姆為什麼在這裡，他是怎樣找到他的。
比如，薩姆知道多少，他準備做什麼，以及迪恩應該如何應付他。
正胡思亂想間，迪恩聽到薩姆開口了。
薩姆的聲音詭異得平靜，還透著些許讓他汗毛直豎的驚悚感，淡淡地道：“是在等著我將麵包邊切掉嗎？”
迪恩打了個冷戰，他猛地扭頭，綠眸不敢置信地看向薩姆。
不待迪恩回答，薩姆垂下眼看著餐盤中的吐司麵包，手中的餐刀乾脆利落地切掉了麵包片的四個口感並不怎麼好的邊緣部分。
迪恩傻眼了。
迪恩確實不喜歡麵包邊，但那都是他四歲以前的事情了。那時候，他的母親瑪麗·溫徹斯特還活著，切掉麵包邊在迪恩眼中就是母親寵愛他的標誌。在瑪麗死後，就沒有人關注他喜不喜歡麵包邊這種小問題，在父親時常逾期未歸手頭錢不夠還得照顧弟弟的大前提下，能吃飽就已經很好了。
現在，薩姆居然在問他要不要切掉麵包邊……
這果然是一個幻境，還是一個異常可怕的幻境！
迪恩鎮定下來，看向薩姆的目光裡也沒有那麼多糾結了。他扯了扯衣領，直接下了床。
身體仍有些發虛，細微的疼痛能夠忍耐。
他看了一眼沒有什麼反應，依舊在慢條斯理切著麵包邊的薩姆，深深覺得這一幕讓人毛骨悚然，實在搞不明白他為什麼會臆想出薩姆做這種事情。不過，他確實有些餓了。
這般想著，迪恩傾過身，伸手就將薩姆切去了麵包邊的吐司麵包拿到手中，三兩口就吃得乾乾淨淨，那一杯溫熱的橙汁也沒有放過。
雖然在幻境裡填飽了肚子，回到現實裡依舊會餓，但吃兩口又不妨事，尤其這麵包片還是薩姆親手給他切去的麵包邊，這臆想又驚悚又帶感，不吃掉簡直暴殄天物。
再看薩姆，在迪恩咕嘟咕嘟喝橙汁的時候，他手中依舊握著那把餐刀，動也不動，眼睫微垂，盯著餐盤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