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神醫的脾氣你還不知道麼,他一天不泡在他那些藥材堆裡, 就仿佛一天不能活, 我們哪敢去打擾他。”屠嬌嬌嬌媚笑道,“你們一老一小在穀中威風八麵, 誰又敢觸你倆的黴頭。”
她這話說來很有幾分明讚暗諷的意味, 叫人聽著很不是滋味。
但這話卻又半點都沒說錯,因為惡人穀少不了萬春流,也少不了萬展秋。
萬春流的醫術,縱使傷重垂危隻剩一口氣,他也能從閻王手底下把人搶回來。前來投奔惡人穀的江湖惡人, 少有不帶著傷的,如果惡人穀沒了他,便等於沒了活命的保障。
而萬春流在穀外無處容身, 也不能輕易出去, 能獲取的名貴藥材畢竟有限, 萬展秋這僥幸被他撿回一條命的孤兒便成了最好的人選。
他收萬展秋做弟子, 萬展秋雖自少年時就留在惡人穀內, 但外界畢竟沒人認識他,萬春流每每需要什麼特殊的藥草, 都是差遣他外出去尋。
萬春流每試驗出一味藥草的性能,說不定將來就有一種能救惡人穀裡某個人的命, 所以誰也不會同醫者過不去。
再者,萬展秋雖然在人前是一副溫柔可愛、端莊爾雅的溫婉少女模樣,長在惡人穀裡的人又豈會是什麼省油的燈, 眾惡人雖然都知道他年紀小,卻也都知道他不好欺負。
誰平時還沒個小病小痛的,這種時候萬神醫大駕自是請不起,萬展秋嘛……就……
隻是他那半點準頭都沒有的針灸之術,學得那叫一個糟心……穀裡的人幾乎都被他給紮怕了。
你若給這看似純良的小白花找不痛快,那最好祈禱這輩子都不要生病,不然敢落在他手上一次……牙關都要抖三抖。
洛飛羽心下思忖了一番,抱起藥筐道:“我先去同師父報平安,這和尚你們幫我看好了,若我回來發現他進了李大叔的肚子……”他什麼也沒說,隻文雅又溫和的笑了笑。
“哈哈哈,那是自然……”
惡人自有惡人磨,洛飛羽將無花留在惡人堆裡,便是要這死禿驢吃個下馬威。
而且他相信以無花這腦子,也決計吃不了什麼大虧。
隻是他疏忽了一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以至於在他走後,這酒店裡當真差點兒弄出人命。
他順著腦中的記憶,抱著竹筐到了萬春流的小院,院中飄著濃鬱的藥香,洛飛羽從小腿長的竹筐後麵鑽出腦袋,出聲喊道:“師父,我回來了!”
小院裡安靜極了,沒有人回應他,洛飛羽疑惑看了一圈,下意識又往後排病房走去。
“師父?”
萬春流的大屋後麵有一排三部沒有門窗的小房子,隻要他在那病房裡,就不會有任何人去打擾,因為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會睡到那病房中去。
那是整個惡人穀最安全最隱秘的地方。
但對萬展秋來說卻沒這個限製,他偶爾也有在萬春流行醫時進去幫他搭把手的時候,所以他並未避諱,抱著筐就走了進去。
洛飛羽急著趕緊把報平安的支線任務交了,直找到最裡頭的那間,瞧見目標列表裡萬春流的名字,才舒了口氣喚道:“師父你在嗎?”
萬春流幾乎立刻出現在了病房門口,麵色不善,好似在生氣:“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洛飛羽被他這眼神嚇了一跳,有些茫然道:“師父?”
萬春流很快就收斂了神色,又變回萬展秋記憶中那樣冷漠而不動感情的神醫,淡淡“嗯”了一聲。
這神醫有一種神秘又穩重的氣場,不知是不是洛飛羽這橫插進來的蝴蝶的緣故,他那身衣服穿在身上,倒真有幾分高冷中年花哥的味道。
洛飛羽照著記憶中的模式,挑揀出藥筐裡的收獲,一一拿給萬春流看道:“今次出門迷了路,跑反了方向,多花了些時候。沒尋到師父要的蟲草,隻帶了些尋常的防風、天麻、五味子、遠誌、仙茅之類的回來……哦對了,還有幾株止血草。”
萬春流似乎正在試驗藥性的關鍵時刻,眼神不住往病房裡飄,顯得有些焦躁。
洛飛羽知道他鼻子管用的很,不用看也能辨彆的出藥草的品質,自也沒什麼稀奇。
隻是萬春流嗅著嗅著,眉頭忽然就皺了起來,隨即眼中閃過驚訝的光芒,猛然盯住了洛飛羽帶回來的那些止血草。
他抓起那幾顆小草,又仔細嗅了嗅,居然破天荒問道:“這是從何處尋來?”
洛飛羽想了想答:“戈壁中刨來的,沒什麼奇特。”
萬春流知道他不通藥草品質的學問,也沒有多言,忍住心中喜悅繃住冷臉道:“辛苦你了。往後若再見到這般的止血草,可以多帶一些。”
他言罷就轉身進了屋子,眼神專注快速將那草藥切碎處理了,投進已經保溫了很久的藥湯,神情淡漠又認真,好像和外麵嘈雜紛亂的熱鬨惡人穀沒有任何關係,自成一方獨立的小世界。
萬春流的病房裡泡著一個半死不活的人,即便他全身十四處經脈毀了八處、傷殘三十多處,全惡人穀也沒有不害怕那個人的。
那人叫燕南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