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汜,之子歸, 不我以。不我以, 其後也悔。江有渚, 之子歸, 不我與。不我與,其後也處。”
樂師彈著古琴吟唱,美人一襲赤紅色舞裙,一個流暢的轉身, 水袖隨著手臂飛舞。
“江有沱,之子歸, 不我過。不我過, 其嘯也歌。”
一曲終了, 她緩緩側身抬腿, 如一朵水蓮停駐在靜謐的湖麵。
“南國有佳人, 輕盈綠腰舞。”蕭涵將杯中的酒一飲而儘,走下台階一把攬住衛姬的腰, “許久未見你, 孤甚是輾轉難眠。”
聽到這句話, 衛姬笑得有些勉強,除了她初入宮的那段時間,蕭涵來看她的次數少得可憐,如若不是她苦練數月作鼓上舞,怕是他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
蕭涵撕開衛姬薄薄的舞衣,露出吹彈可破的肌膚, 正當他準備深入下去時,忽然一個侍人慌忙進來。
“陛下!”
“何事?”
蕭涵不耐煩地斥道。
侍人看著蕭涵裡的衛姬,不敢說話。
“快說。”
蕭涵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他陰鷙地盯了侍人一眼,侍人便跪在地上,頭伏在地麵上:“奴婢聽聞、聽聞……”
他放開衛姬,朝侍人走去,語氣陰冷無比:“聽聞什麼?”
“太後有意將永安郡主許配給寧世子。”侍人不敢躲避,仍然伏在地上一動不動。
“胡說!”
哐當——
蕭涵抬腳將侍人踢翻到了深紅色的柱上,侍人的頭重重磕上堅硬的台階,頓時滲出大片的鮮血。
“永安是孤的表妹,除了孤,她誰都不準嫁!”他語氣無比陰冷,帶著無儘的怒意。
聞言衛姬心中一酸,哪怕她容貌有暇也沒關係麼?她不禁有些嫉妒謝蘅,太後對她寵愛甚佳,陛下也對她如珠如寶。
明明她才是皇後的命格。
她一生下來,就是要當皇後的。
“陛下,是真的……”
侍人虛弱地回應道。
“為什麼,為什麼他們都不告訴孤,孤是不是很可笑?”蕭涵轉頭望向衛姬,眼神冰冷。
衛姬立即跪在了地上:“不,您是陛下,沒人會嘲笑你。”
“對,孤是陛下,是天子,是端朝唯一的皇。”蕭涵踉蹌著環視空曠的大殿,“可朝臣看孤的表情就像在看一個廢物,一個隻會躲在太後身後的廢物!”
“這天下到底是何人之天下?太後還是微生羽?”
衛姬大駭,若是這句話傳出去朝堂說不得生出多少風波。
“陛下,請您彆這麼說。”侍人望著從小服侍到大的天子落下淚,“永安郡主總會嫁人的。”
聽到這句話,蕭涵回過頭,就在一瞬間,他暴戾的容色消失不見,甚至笑了起來:“不,她嫁不成的。”
“告訴汪鐸,孤答應他。”
聽到汪鐸這個名字,衛姬渾身發冷,即使他沉寂已久,可他的每次出現都伴隨著腥風血雨。
…………
第二天,謝蘅照常入宮陪伴太後,魏國夫人也在,她似乎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歲,與太後坐在一起,反倒她更像姐姐。
“姐姐,我已經許多年沒這麼叫過你了。”魏國夫人的眼淚說來就來,“當年我生阿蘅的時候難產,足足用了一天一夜,我差點以為我要死了。”
太後似有所動,表情也稍稍軟化了:“難為你了。”
難道魏國夫人是因為生她的時候難產才不喜歡她?謝蘅微微蹙眉,陷入了思索。
“阿荷若是遠去大月氏和親,我也活不下去了。”魏國夫人哭得妝容花了一片。
“容哀家想想。”
一向言出令隨的太後在魏國夫人沒頭沒尾的哭訴下竟然退讓了,可是也沒立即答應。
魏國夫人失望地低頭,用手絹擦乾眼淚,誰也沒看到她在低頭的一瞬間,眼中閃過濃重的、藏不住的怨恨。
當她抬起頭,卻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似的,與太後說起童年往事,當她們還隻是小官吏的女兒時,一起讀書、寫字以及遊園的事。
想起從前,太後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謝蘅在一旁靜靜地聽著,一直到用完午膳才離開永壽宮,她心裡沉甸甸地裝著事,不管是關於寧王還是關於魏國夫人的,故當她走出宮殿時差點撞上染金的牆柱。
一隻冰涼的手扶住了她的額頭。
謝蘅穩住腳步,正準備說多謝,當她抬頭看到微生羽的麵容,驚訝得反倒不知道該說什麼,成王不一向對人冷冷淡淡的麼?
微生羽並不在意,移開手,與她錯身而過。
“多謝成王殿下。”
謝蘅回過神,對著他說道。
微生羽的腳步一滯,一句話也沒有說,當他準備踏入永壽宮的那一刻,他忽然回過頭。
天不知道什麼時候落起雨,天空極為陰沉,像是某種危險的預兆。
——變天了。
雨水升起霧氣,一身玉色衣裙的少女掀起裙擺跑到屋簷下避雨,雨水淋濕了她的衣衫,勾勒出動人心魄的肩胛骨和不足一握的細腰。
他抿了抿唇。
“那是誰?”
忽然,他眯起了眼。
“夏崢,陛下身邊的老人了。”
…………
“還請郡主隨我來避雨。”夏崢的背深深地佝僂著,“春末的雨綿長細密,想必沒這麼快停。”
“有勞公公了。”
謝蘅望著天氣歎了口氣,也不知道雨什麼時候能停,她總不能一直在屋簷下等著。
她一抬眼,忽然瞧見遠處的微生羽似乎神色嚴肅地在對她說些什麼,可是雨水毫不停歇地落下,形成流水般的珠簾,她也看不清他的口型。
夏崢打斷了她的思緒:“郡主這邊請。”
她沒有多想,跟著夏崢一路來到攬月閣,玉露留了個心,這處宮殿雖離永壽宮不遠,可已荒廢了許多年,踏出其中,天地間一片寂靜,隻有雨水的響聲。
“郡主,到了。”
夏崢恭恭敬敬地說道。
“阿蘅。”
忽然,從閣裡走出一個打著傘的少年,麵上帶著溫文爾雅的笑容:“進來,著涼了孤會心疼的。”
不是蕭涵是誰?
望著蕭涵的笑容,她感到了危險:“表哥,我找姨母還有事,就不進來了。”
她轉身就走。
“謝蘅,你就不想知道你的身世嗎?譬如,你的母親究竟是誰?”蕭涵仍然在笑著,可是笑意未曾至眼底。
向她拋出了一個無法拒絕的誘餌。
她知道這是個誘餌。
可還是沒忍住踏入了閣中,若有若無的檀香縈繞其中,她輕輕掩住了口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