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芙有些煩惱。
流民的數量比想象中的更多, 短短兩日間, 原本數十人的隊伍就變成了浩浩蕩蕩的四五百人, 其中既有小孩兒, 也有大人。
怎麼趕也趕不走, 並且望著孩童懇切的雙眼和老人佝僂的腰背, 季芙也說不出口。
“離燕京還有多遠?”
季芙舀了碗米粥遞給一個瘦得跟皮包骨皮一般的少年後, 問向車夫。
說是米粥,其實根本算不上是粥, 幾粒粳米漂浮在清水上, 可是少年還是飛快接過碗,一口喝光,喝完後把整個碗沿舔了舔。
“不到兩日。”
老車夫給馬喂著草料,瞥了一眼少年:“如果不是跟著這麼多吃白食的, 昨日就該到了燕京。”
少年的劉海兒遮住了雙眼,看不清他的表情,過了半晌, 他才對著季芙說了句:“謝謝。”
季芙對他笑了笑,走向李綰, 低聲問道:“你打算怎麼辦,如果繼續這麼走下去,到燕京的時候恐怕有千人了吧。”
李綰沒有立即回答, 她本來隻打算要小孩兒,可低估了流民對活下去的欲望,哪怕什麼都不給, 也有無數人願意跟來。
但她不敢什麼都不給。
——不給,不意味著他們不會來搶。
即使是軍隊麵對高於人數十幾倍的流民也會恐懼,更何況淮園的侍衛。
“繼續走吧。”
李綰艱難地開口,如果謝蘅在這裡,肯定不會像她這樣無計可施,不知道為什麼,離燕京久了,她對謝蘅倒多了種莫名的信任。
她想她一定是餓昏了頭。
…………
謝蘅缺錢,非常缺錢。
車隊從燕京駛到聞澤,她讓玉露把身上的金葉子換成了糧食,勉強才夠三四日的用度,最多走到青州。
她想到這兒,下定了決心。
她叫來了侍衛長盈匡:“你們可曾訓練過陣法?”
盈匡慌忙半跪在地:“回郡主,不曾。”
他識字,但兵法陣法都是將門代代相承,或有後人編纂成書,也隱去了大半,普通人根本難以看懂。
謝蘅了然地點點頭。
等吃完晚飯,她把侍衛召集到了一片空地上:“此去西北路途遙遠,匪宼眾多,我有意操練陣法。”
盈匡驚訝地抬起頭,永安郡主怎麼會陣法?他隻是略一抬頭,很快又低下了。
沒有人反對。
沒人敢反對。
謝蘅微微頷首:“下麵我把大家分為四排,一排七十人,一排分為七個班,一班十人。”
“至於挑選排長和班長的方式。”說到這兒的時候,謝蘅頓了頓。
侍衛們呼吸不禁開始急促,他們雖然還不能理解排長和班長的概念,但帶了“長”字一定是長官沒錯了,誰不想當長官呢?
“站軍姿。”
謝蘅說道:“誰站的時間長,誰就是長官。”
站軍姿其實是一項服從性訓練,一支優秀的軍隊除了裝備配給,最重要的因素就是紀律。
當一個人養成了慣性,當長官叫他送死,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去送死,這就是紀律的可怕之處。
她講述了站軍姿的要點後,盈匡絲毫沒放在心上,在他看來,這太簡單了。
很快他就發現自己錯了,站了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他汗如雨下。
“兩肩要平。”
“抬頭,直視前方。”
謝蘅挨個糾正錯誤的動作,淮園的侍衛都是精挑細選,身高七尺、身材魁梧,可在長時間的站立之下,大部分人都放棄了,依然挺直著背脊站立在空地的人不到二十人。
盈匡也在其中,和其他人不一樣的地方是,他已經三十歲了,不比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體力好,硬生生憑意誌力挺過來的。
侍人一邊尖著嗓子宣布他們倒下的順序,一邊拿著炭筆記錄。
最後場上隻剩下了兩人,一個是盈匡,他腿上的肌肉已經到極限點,小腿不自然地抽動起來。
另一個則是一個刀疤臉的年輕人,他看上去遊刃有餘,呼吸平穩而悠長。
可是下一刻,他卻跌坐在地,對盈匡搖了搖頭:“老大,你贏了。”
謝蘅注意到了這個年輕人——他在放水,不過她沒有出聲斥責,盈匡當了十年的侍衛長,無論威信還是能力都遠勝於其他人,她當然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