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沈枝愕然。
隨即,他趕緊解釋,聲音拔高了些:“藺先生,我沒有反悔的意思!”
他下定了什麼決心,深吸了一口氣,神色中的糾結淡去,抬起頭來,目光清明。
“我知道了,我會……努力適應的。”
下定決心,破釜沉舟一般。
藺斐的拿著筷子的手幾不可見得頓了一下,“嗯”了一聲,表情鎮靜,緩緩道:“不隻是你,我也會努力適應的。”
一個“也”字,大概藺先生此時和自己的感情差不過吧,都是挺複雜。
陸沈枝分析著,不知為何,忽然鬆了口氣。
他一向誠實,極少騙人,說了要適應,真就是毫不拖泥帶水地,從現在就開始適應。
因此默不作聲地吃了一會兒飯後,正喝著湯,他忽然有些猶豫地看向藺斐,主動開口:
“那這樣的話,我是不是不應該一直喊藺先生了?”
沒注意到藺斐猝然泛起了波瀾的眸色,他似剛想起來這一點不妥,踟躇地攪了攪筷子,真誠地問:“不過這樣說的話,那我應該,嗯,喊什麼呢?”
既然是要結婚了,在婚禮上喊藺先生,實在是顯得太生疏了點。
雖然這三個字,不知何時在他這裡,已經是一個極為親昵的稱呼了。
陸沈枝又有些懊惱,自己竟然到了現在,才想起來這件事。
飯桌上沉默兩秒鐘,藺斐宛如大提琴一般醇厚的音色傳過來:“我覺得也是,那就叫名字吧。”
“直接叫我藺斐就可以。”
隔著一張桌子的距離,他靜靜望著陸沈枝。
這是他自己提出來的,陸沈枝本是應該從善如流。
可真要說的時候,他卻頓了一下,那兩個字在舌尖轉了一圈,遲疑著緩緩吐出:“藺……斐。”
大抵是帶著一些尊敬意味的“藺先生”叫得久了,忽然直呼藺斐的名字,說不明的感覺衝上脊髓,竟然讓陸沈枝有點點的頭皮發麻。
好像有點冒犯。
畢竟無論是年齡還是身份,還是彆的一些什麼,藺斐各方麵都是比他高一頭,應該恭敬一點才對。
不過他又一想,也不對,他們現在就快要結、結婚了,就沒什麼高一頭不高一頭的了。
陸沈枝的臉上開始泛紅。
稱呼的變化仿佛是一個□□,他剛下定的決心,便在實行上遇到了波瀾。
於是最終還是很窩囊地,隻叫一聲,就不敢多叫了。
藺斐聲音比往日清亮了些,如玉石溫潤,微微頷首,低聲笑了笑:“嗯。”
哄著人換了稱呼,他表麵倒還是一派雲淡風輕的樣子,隻除了眼中的暗光似乎比往日更亮了些,似乎沒什麼變化。
吃完飯,兩人把碗碟收拾好,放到洗碗機裡去,陸沈枝先行去洗漱。
他穩下心神,出來的時候,就看見藺斐坐在沙發上,翻看著什麼東西。
對於藺斐的公事,陸沈枝是從來不過問的,哪怕他其實不太懂生意場上的事情——他在這方麵的度把握的極好,以至於顯得有點過於小心了。
這次也是,隻是他正準備移開視線,不知道是不是太明顯,忽然被人叫住了,藺斐看著他,無奈地輕輕歎息一聲,“枝枝,我有把你當商業間諜的意思嗎?”
陸沈枝:“……”
剛才才被迫改了好些東西,他一聽這話,當場便是脊背一僵,訥訥地擺了擺手:“沒、沒有。”
截止目前,他已經是第三次檢討自己了,幾乎在聽到這熟悉語調的一瞬間,他的汗毛就豎了起來,下意識有點緊張。
今天藺先生……不對,是藺斐好像提出的意見有點多,他心裡發虛。
“那你每次都是躲那麼遠乾什麼?”藺斐把手上的冊子放下,目光移到他的臉上,眸光黑亮,“我應該從來沒有說過什麼吧?”
他的性子如此,趁熱打鐵,或者說得寸進尺,在合適的時候,喜歡一次性把要解決的解決完。
隻是可憐陸沈枝快吃不消了,雖然藺斐的語氣輕鬆,應該是開玩笑,但他咽了口唾沫,開口的時候,還是再度謹慎了些。
“我沒有躲著,隻是覺得,公司的事務還是比較機密的……”
他害怕自己哪裡又說錯了,一邊說,一邊還觀察著藺斐的反應。
像隻警惕又慫的小鵪鶉。
藺斐看著他的神情,雖然早就知道小朋友對自己一貫的過於恭敬的態度,但還是沒忍住,不知是該笑還是該氣:“我知道了,枝枝,看來在你眼中,我應當是脾氣很壞了。”
這上哪說理去?
但凡一個認識藺斐的,都會被他對陸沈枝的溫柔驚掉下巴的,隻有被特殊對待的本人,麵對他的時候卻經常驚慌,被嚇到似的。
不過這次陸沈枝倒是被冤枉了,他從沒覺得藺斐脾氣差,頂多偶爾看到那雙有點深沉的眼神,感覺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危險氣息。
這次也隻是剛才的心有餘悸——
“怎麼會呢?”陸沈枝急急搖頭,“我就是、就是……”
看著青年語塞,藺斐歎了口氣,聲音放柔了下來,“我不是要責怪你,隻是想說,你其實可以更相信我一些。”
陸沈枝在福利院裡長大,在麵對很多人,很多事的時候,都過分懂事和敏感。
就比如,在麵對越在意的人的時候,他很多時候不會像平常人一樣,變得更放肆,而是會變得更小心些,從沒有恃寵而驕的意識。
也沒有意識到,他這種小心,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對對方的不信任。
不信任對方會相信,包容自己。
“我更希望你可以隨意一點。”藺斐微微垂著眼看他,聲音很溫柔,“因為這是我們家裡,哪有什麼所謂機密的事呢?”
雖然已經在這裡住過小半月,但是因為一直都比較忙,這還是第一次,藺斐和他談心,交流這諸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