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萬琴仿佛一夜之間脫胎換骨,顧崢和周牧禹大婚前,陳國公將女兒關在繡樓思過三天,誰都以為後來,她會哭哭啼啼,依舊為周牧禹和顧崢的事吵鬨不已,然而,她不僅表現得異常安靜,甚至平時不喜歡讀的書拿出來、不喜歡彈的琴也拿出來。陳國公夫婦驚得,以為活見了鬼。“呀!女兒,你沒事兒吧?”
徐萬琴眼底淡靜如波,依舊心無旁騖繼續撥弄她的琴,“我沒事兒,我能有什麼事兒?”她低頭,微微一笑。陳國公夫婦更是詫異非常了!
轉眼盛夏六月,國公府荷葉飄香,四皇子劉王到府邸做客,劉王穿著一襲繡蝙蝠花紋的杏色王袍,此為皇子,渾身的陰冷暴戾氣質。相傳,他先後共娶了三位正妻,十房小妾。內宮裡傳,他王府那三位妻子都是被他虐待而死,剩下的兩名小妾也是整日裡兢兢業業。
徐萬琴以前見了這位皇子殿下就躲、就恐懼害怕。
“徐姑娘,你的絲巾掉了……”
一陣夏日涼風幽幽吹過,徐萬琴正站在荷香亭中央盈盈而立,像是想心事。
忽然一回頭,手中的絲絹兒一鬆,被風吹吹卷卷,竟落到了那劉王的麵上,堪堪罩住了他的眼睛。
劉王像是極其愜意地嗅著那絲絹上所染的脂粉香,然後把絹子從麵上輕輕一拉,手上的祖母綠寶石戒指在陽光中灼灼閃耀。
“徐姑娘,你的絲巾——”
他又把東西極其有涵養又溫柔地笑遞向徐萬琴,並早已走上了涼亭。
徐萬琴裝摸一樣一愣,趕緊羞紅了臉,拜道:“謝劉王殿下……”
風蒲獵獵小池塘,過雨荷花滿院香。一會兒工夫,這對男女便在荷香亭喝起茶來。
劉王:“徐姑娘好像有心事?”
“沒有……”徐萬琴低頭撫著手中茶蓋,莞兒淺淺一笑。
“徐姑娘。”劉王湊近了她,手指輕勾在她茶托上,像是無意間的碰觸,兩人幾乎臉都要挨著臉。“是不是覺得很沒有麵子?其實……天涯何處無芳草,不是嗎?”
徐萬琴當然懂他所指,很不在意冷笑:“是我退的婚!!”
劉王把眉一挑,佯裝很意外,也不繼續去挑明。
徐萬琴忽然輕放下手中的描金小蓋鐘,“四殿下,不妨告訴你,從小,我就有一個夢……”她站起身,歎道,劉王也跟著起身,認真聆聽。徐萬琴不疾不徐又說:“我夢見有天,我站在高高的奉天門前,一路儀仗鼓樂,浩浩蕩蕩,所有朝臣都對我磕頭跪拜……那個九龍四鳳冠,戴在我頭頂,真是好不光燦,還有那身深青色的禕衣,也繡著無數隻翠翟鳥……我覺得那個夢裡的我,才是真是高貴極了!”
劉王笑了:“哦!本王明白了!徐姑娘原來是有一個皇後夢!”
徐萬琴輕輕一轉身,“是啊!誰讓我當皇後,我才應該嫁給誰,不是麼?……”
※※※
六月中,時不時一場滾雷暴雨。這天,又是一場雨後,幾個小宮女在隨安堂剪燈花。周牧禹忙完公務從外麵回來,準備洗澡。一些太監婆子在準備換洗東西。顧崢也是剛剛才洗完了頭發,剛揉乾,有人伺候梳理著。她忽然咦了一聲,看見有太監手頭抱著的晉王朝袍漏掉了一張紅色禮單出來——“咦?這誰要成親了?你送好厚重的禮啊!”她問。
晉王:“是劉王……”像是在思索,邊換靴子一頓,“和陳國公府的徐萬琴下個月成親……”
顧崢一臉恍然,這才懂了,原來,繼她和周牧禹大婚之後,徐萬琴竟被聖尊又指婚給四皇子劉王。
顧崢萬沒想到,這徐萬琴怎麼說嫁人就嫁人,這也恐怕絕對不是聖上的意思,那麼,是徐萬琴和劉王二人,自動牽扯了在一起。
她感到吃驚,怎麼,一下子這女人就想透徹,移情彆戀了?不過,也沒在意。
她問:“那劉王,是不是已經前後死了三個嫡妻了?我聽說,他脾氣好像很古怪暴躁,不太好相處……”
周牧禹道:“這些事情,你不要打聽那麼清楚!以後碰見了少招惹就是!”
顧崢癟嘴,忽然她一挑眉,“我先說清楚啊,殿下爺,我可不是要吃你的醋?你真的不覺得很遺憾嗎?那陳國公府的徐小姐,論家世背景,論母族在汴京城的地位……她嫁給你,你簡直是沾了八輩子的光!你當初說不要她就不要她,你真的不後悔?一點都不可惜?”
周牧禹一愣,換了鞋,站起來托起女人的下巴就俯首一吻:“你在吃醋?”
顧崢又要癟嘴,譏諷兩句。
“你還說沒吃?!”男人笑道,“不過,你這樣子我很喜歡!”俯首再一吻,“為夫我去洗澡了!”像是要打住她的胡思亂想。
顧崢嘁地一聲,搖搖頭,吃他個鬼醋!
………
徐萬琴和劉王的事,顧崢終究沒在意,在她看來,如果女人想通了能走出來,她也欣賞她。
隻是頗為擔憂,那劉王,她真的見過幾次麵,那是和周牧禹去皇宮請安並大婚不久,總給人一種渾身毛刺、背皮發涼的感覺。
某日,一嬪妃有條圓滾滾的茶色鬆獅犬,路過禦花園,從他身側,不慎絆了他一下,差點害他出糗摔跤,那劉王,頓時就火冒三丈,將小畜生飛腳一踢,踢進了禦花園的池水裡。她當時嚇得,隻等那劉王離開了,沒人瞧見,才趕緊將那可憐的小畜生從池塘給救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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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暴雨後,夜晚的空氣格外清新,到處充溢著茉莉花和梔子香的味道。
顧崢這幾天胃不舒服,遂讓太醫幫忙開了幾付調養脾胃的藥,每到晚上,她都要喝一盅。“萱草……”
然而今天,喝著喝著,總覺味道不太對勁兒。“這是太醫給我開的那一付?你確定麼?”
萱草道:“是啊!當然是了!是我親自在小廚房看著熬的……”
顧崢想:怎麼有一種濃濃的腥味,甚至很騷的味兒?不過也沒多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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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萱草熬的,她當然不會懷疑什麼。這搬進王府,人多了,自是和以前所生活的地不同。心眼要留,你在這享受皇子妃身份帶來的奢侈富貴,同時也就意味著會失去些什麼。
不過,顧崢好說歹說也是含著金湯匙長大出生。她這人,自詡享受得了世間的貧窮潦倒,那麼,同樣,最頂級的富貴奢靡,她也照樣能生受。
——
茉莉花和梔子香的味道幾乎充盈了整個隨安堂,她剛喝完藥,有宮女便早就很識眼色給她奉上一朱漆螺鈿九九大果盒,揭開果盒的蓋兒,裡麵有金絲棗、杏菠梨、香瓜,還有幾樣水果蜜餞。宮女討好地又用銀叉子叉了一小片香瓜送她嘴邊,顧崢舒舒服服,半躺半靠在軟塌引枕上——她眯著眼睛,一邊吃瓜,一邊想:果真這日子比以前在店鋪忙活舒服多了!恍恍惚惚,又像是回到了她小時候,在江南顧家,一大堆婆子丫頭圍繞著、伺候著,不,甚至比那個時候還要好……
這人生啊,顛來倒去,還真像一場夢。算了,該享受,就舒舒服服享受!
顧崢當然不知萱草這丫頭糊塗,果然笨手笨腳,上不得大場子。那藥,她竟給弄混了!
把婆婆周氏為辛辛苦苦、好容易為兒子熬的“金槍不倒方”,居然端來給她喝。
當下一碗進肚,還沒什麼不適。
王府另一頭,小廚房,此時,周氏卻急得心慌亂轉,“咦,我那藥呢?哪裡去了?”
萱草進來,一邊放煎藥的罐子,一邊笑:“周夫人,我都給端送過去了,您放心吧!”
周氏納悶:“他喝了?”這個他,自然是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