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哀順變(1 / 2)

誘妻(破鏡重圓) 妙一 11382 字 9個月前

事實上,顧崢早做過有關於父親死亡準備的。

她給他暗暗地做了好多件壽衣,選過木料做棺材。人都有這麼一天,更何況是身體日益西沉的久病不愈父親。

顧崢也深知父親活得痛苦艱難,英雄遲暮的晚年,絕對比一個平平庸庸苟且耐活的老人難過得多。她想象過一切父親臨終病去的畫麵,她肯定是緊握他的手,看著他一臉平和安詳離開,至少,是守護在他的床榻前,儘了一個女兒該有孝道。

多年以前,那時,周牧禹入贅顧家,他剛剛中狀元,朝廷派他遠地辦公差,雖不是很大的事,但辦成了,直接給予京城重職。而恰逢那時,周牧禹也正好病了,病情還很嚴重,她瞞住了周牧禹,直接告訴來使,說,能不能改一個時機,或其他辦法……是的,顧崢自認這也是一個善意的謊言。

然而,得知了真相後的周牧禹,之後便對她實行了長達數月的“冷戰酷刑”。一個字也不想和她多說。因為他從京官,直接下派到宣城。

善意的謊言,其實有時比來自於惡意的欺騙還令人糟心。原諒也不是,恨又不能恨,因為對方是為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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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父親顧劍舟的裝裹其實都辦得非常尊嚴氣派,他是在死後第三天安的葬。

一切,都是有條不紊,在隱瞞著顧崢、瞞得滴水不漏中暗暗進行。她不能哭,不能掉眼淚,否則可能就永遠失明,所以,整個王府沒有任何吹吹打打、辦喪事的聲音和感覺。周牧禹吩咐用最好的金絲楠木做老丈人棺蓋,王府也白幡子重重懸掛,墓地選好了,是個寶地,但卻禁止一切的哭聲。

顧崢有一天卻還是察覺到了不對勁,然而,具體哪裡不對勁,她又說不上來:“王爺,你最近在忙什麼?我總感覺王府怪怪的?很多時候,想和丫頭說說話,問她們些事,她們一個個都好像很怕我?”

“你,是不是在瞞著我什麼?”

周牧禹一嚇,冷汗冒上來。

顧崢道:“你最近到底在忙活些什麼呢?我覺得你也怪怪的……”

周牧禹便隻得冒著冷汗道:“你眼睛看不見,所以,覺得什麼都怪,疑心自然也多了,可是,這個王府好好的,哪有什麼事情發生?”又勸她彆去多想。

顧崢忽然說:“那麼我爹呢,我這段時間眼睛看不見,以往,他每天都要看看我,和我說說話的,現在,都好幾天我也沒聽見他的聲音了……”

周牧禹閉閉眼睛,有些痛苦,也有些無奈。

又硬著頭皮,繼續扯謊:“哦,前兒不是老太醫來瞧了過嗎?說老爺子這幾天狀況不太好,需要躺床上休息養病,然後吩咐不準到處走!”

“哦!這樣啊!……那我得趕緊去看看!”顧崢急了。

如此,一個大謊言,必得又扯上無數個小謊言去圓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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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您還是請喝點參茶吧?您瞧瞧您,黑眼圈都出來了!”

萱草倒是對這個男人同情起來,她給周牧禹沏杯參茶,看著他眼窩發青,一副疲憊之相。“說起,咱們老爺的喪事,這次也多虧了王爺,您可不能累倒了呀,小姐正病著,您還得照顧她,還有那麼多的公務要忙活……”

周牧禹疲憊地揉起鼻梁骨,“你說,我這件事做得對嗎?”竟一邊喝茶,一邊問起丫鬟來。

萱草歎了口氣:“小姐若是知道了,肯定會生一場氣的,這是避免不了的,可是,這也是王爺您和小姐必須麵臨的坎兒啊,您這也是為她好不是麼?可老爺……”

“哎,奴婢就是覺得,真是老天爺太會捉弄人了!也太會選時機!”

周牧禹點點頭:“她的眼睛,不能瞎,是嗎?”

“你家老爺倘若在天之靈,也不希望自家的寶貝閨女兒,因他的逝去,哭得眼睛失明對不對?”

萱草再次搖頭輕歎了一息:“是。”

※※※

王府另一邊,徐茜梅在廂房裡踱來踱去,冷笑:“說起來這事也是有夠荒唐可笑的,我舅舅死了,我看著都心堵得難受,他們偏偏瞞著她,不讓知道,你說,這還像話嗎?”

徐茜梅兩手互相挽著,翻著白眼一副簡直活見鬼的表情。

他夫婿程文斌正換袍子,一愣,道:“你表姐現在是不能哭的,否則,眼睛要瞎!這依我看,反正,這舅舅也是日子不長了,遲早要走那麼一天,早哭是哭,晚哭也是哭,現在哭和以後哭沒什麼區彆,假如……現在哭她的眼睛會瞎,倒不如,等眼睛好了再來哭也不遲!”

“嗬!”徐茜梅罵道:“你還說起一大通哭經了!何時變得這麼有見地了?!……”

這個時候,一陣涼颼颼、陰冷的風,忽然間就吹進了徐茜梅的腦子。

是啊,這個時候,她那表姐哭,眼會瞎……

背皮一個激靈,恍恍惚惚,又是多年前,她抖著手,咬著唇,蒼白著麵孔,把一封又一封的信,緊緊捏在手上。

※※※

“表姐!”

這天,顧崢正蒙著白紗布,在廂房裡喝藥。

徐茜梅撫撫頭上金光閃閃發釵,坐下來,挨著顧崢親親熱熱笑道:“最近,你感覺怎麼樣了?”

顧崢一怔,“什麼怎麼樣?”

“眼睛啊!”徐茜梅說:“眼睛有沒有感覺好一點兒?”

顧崢慢條斯理地將手中青花瓷藥碗遞給早已伸手接來的丫鬟素心,另一個宮女拿出帕子給她擦嘴。

顧崢道:“我問你一個事兒啊,表妹?”

“什麼事?”徐茜梅道。

“假如,我眼真的瞎了,你會不會覺得很高興,嗯?”

徐茜梅大吃一驚,正想要說什麼,這時,周牧禹負手進來。“你也在這兒?”

他淡淡看徐茜梅一眼,便再無旁人,撩衫隻坐在顧崢身側,“我剛問了老太醫,他說,可能,再二十來天,你就不用蒙紗布了!眼睛就會徹底康複了!”

“意思是,就能看得見了?”顧崢笑,很高興,也很激動興奮。

周牧禹朝她點點頭,伸手,又撫撫她額角邊的微有些亂發絲。又問她這樣那樣,問好些話。

兩個人便親親熱熱,你一句我一句聊起來,所有人都成了空氣。

徐茜梅忽然就覺得很沒有意思起來,她癟癟嘴,從袖子裡掏出一張粉色絲帕,但是,心還是放不下、氣不恁,“表姐啊,我想舅——”

周牧禹一愣。

她那個“舅”還未出口,周牧禹立即抬首。

徐茜梅迎上男人目光。

其實,男人還真沒有聽出她的那“舅”字,隻是忽然想起什麼,對她道:“徐表妹,這幾日,你也辛苦了,日後,我這個做表姐夫的,定會好好報答感謝你!”

男人的目光,甚至是很溫和的,寬厚的。語氣也充滿感激。

徐茜梅嘴角立即顫抖起來。這樣的溫和、這樣的感激,仿佛比直接質問懷疑、還讓她冷而恐怖。

假如……

她在想:假如,若是眼前男人知道、並查清了,她表姐眼瞎了,是她故意走了風聲,那麼後果……

對了,還有那一封封家信。

她臉白如蠟:“啊,沒什麼,沒什麼的……”

她懂男人口裡的那句感謝是什麼意思。趕緊找了個借口,嚇得頗為心驚膽顫出去了。

前些日,徐茜梅就無意間就聽說過,有個小太監,也是差點走漏風聲,差點害顧崢真的眼瞎,最後,他的下場……

徐茜梅越走,越跌跌撞撞,驚慌不已。

顧崢在裡屋裡,淡淡地站起身,冷冷問:“王爺,您能不能告訴我,我這好表妹,她這次又做了什麼不得了的‘好事’,會讓你親自感謝她?”

周牧禹俊麵一抖。

※※※

綠暗紅稀,暮雲樓閣,點點楊花入硯池,天氣慢慢進入初夏。

顧崢最後真如那太醫所說,二十多天後,基本痊愈康複、眼睛沒什麼大問題了。久違的陽光一點點照進瞳仁,當然,開始時候久浸黑暗,顧崢還無法適應太過明亮的光。紗布被取下來、顧崢試著輕輕打卷翹眼睫毛那一刻,圍著她身側的人都很興奮。

周牧禹問:“嬌嬌,能看得見嗎?這是幾?”他伸出五指在她麵前輕晃。

顧崢;“好像……是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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