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到現在來都沒見到其他人,可是印象裡這是一座香火不斷的好寺廟啊。要不緣一當年也不會差一點來了這裡。
聞言,零頗為落寞地笑了笑:“十年前這裡發生了戰亂,大家都離開這裡了,而且戰爭的蔓延讓大家都不太信太陽神了,所以信徒也越來越少了,現在基本沒人會來這裡祈福參拜。”
神黎問:“那你為什麼還留在這裡?”
零一愣,隨即溫和地笑道:“因為如果就這麼拋棄太陽神的話,那他一定會很傷心寂寞的,我要守在這座寺廟裡,我相信他也會守護我們的。”
零說自己沒有姓氏,自小就是戰爭的孤兒,若非以前的老住持撿了他,他就要餓死在外邊了。
而老住持虔誠信奉太陽神,這間寺廟是他畢生的心血和所在的地方,在他去世後,零便想好好守住它。
抱著這個樸素心願的零幾年來一直隻身一人打理著這座偌大而古舊的寺廟。
神黎看著他掃完了門前寺裡的落葉後又開始挑水在石道和石像上灑水,午後時分,他拿著抹布,把參道、拜堂、乃至每一寸木板,都擦得乾乾淨淨的。
後寺從十幾年前就種了許多櫻樹,現在正是櫻花開始陸續凋零的時節,櫻枝開始慢慢現出來,上邊掛著零落的信箋,可惜都是褪了墨的字跡。
許是太過安靜的關係,神黎身處後寺,卻依舊能聽到擺有太陽神佛像的拜堂裡在午後傳來隱隱約約敲木魚的聲音,伴隨著零添上的香火,聽起來,舒心得叫人昏昏欲睡。
長期奔波的神黎在這裡得到了很好的休息,雖然身體的症狀沒多好轉,但是精神和肢體上的勞累卻舒緩了下來。
零也不趕她,甚至覺得她來了後有了時不時能聊天的對象而感到開心。
在這裡休息兩天的時間,就這樣以緩慢的步調流逝著。
然而,儘管神黎說不要緊,零依舊為她的身體情況感到擔憂。
第三天清晨,零拿著柱杖,戴著頂鬥笠說要去隔壁鎮上買些供奉的香火,順便給神黎帶些藥。
神黎拗不過他,將身上的錢財也儘數給了他,讓他帶些止咳的藥就夠了。
“那就拜托您看家了,我明天就會回來的。”他抬著笠沿微笑道,其身影慢慢消失在了花枝零落的小道儘頭。
當夜,神黎在屋裡睡到半夜時,被一點詭異的動靜驚醒——那是大門被撞開的聲音。
起初她以為是零,但是神黎在他臨走前特意讓他不要趕夜路回來,如果他聽話,那麼應該是明天白天才回來。
這個時候有動靜,估計是有人闖進了寺廟來吧。
於是,神黎隻能在單衣上草草披上羽織就從被窩裡爬起來,拿著油紙傘和日輪刀走去前寺察看。
結果她在大門前發現了一個渾身是血的孩子。
從體形看應該是個小男孩,之所以說是應該,是因為他現在的樣子實在讓人難以辨認。
一頭淩亂的漆黑長發將整顆頭顱擋得七七八八的,染血的單衣包裹著身體,那孩子方才顯然是用身體撞開了大門的,此時整個人虛弱地躺在了大門前,甚至一隻木屐脫了腳,落在了門外的石階上。
遠遠看去竟像一袋即將被人丟棄的垃圾。
他也還沒失去意識,神黎走過去時,發現他渾身正打著顫。
他黑發下的目光似乎落在了門外,好似那小道深處有什麼可怕的怪物正追著他砍一樣。
神黎猜想這可能是個遇上了強盜的孩子,她走近他蹲下去將他抱起來:“你沒事吧?”
她單手將他護在懷裡,結果發現他身上雖多血,卻並沒有明顯的傷口,可那副身軀卻抖得很,連牙尖都在打顫,也許是被什麼東西嚇得不輕,他身上的肌膚儘是刺冷的寒意。
神黎不禁將羽織脫下,給他從頭到腳罩上了繼續護進懷裡後才將頭探出門外去警惕地看了看,但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神黎便將門外那隻木屐給撿了進來後順便關上了門。
可是她發現這是一隻大人的木屐,她往懷裡一看,那孩子身上的單衣也寬大得很,像是從哪兒隨意扯來披上的。
神黎沒想太多,她將懷中的孩子微微扶好,捧著他冰涼白皙的赤足給他套上那隻木屐,然後才笑著說:“好了,沒事了。”
而他自始自終也不出聲,其身上的血也染臟了神黎的衣物。
神黎被這股血腥氣嗆到,咳了幾聲,這一咳又咳出血沫來。
她注視到對方黑發下的目光似是正灼灼盯著她嘴角的血看,以為他被嚇到,便笑了笑,不甚在意地抹去了。
黏了血而微卷的黑發垂落在臉頰邊上,神黎伸手想要去撩開他的頭發,但是他的目光在觸及到她另一隻手上的日輪刀後突然沸起了殺意來,與此同時,他的手化為尖利的肉刺向她的脖頸和胸膛襲來。
但是神黎在那之前就將他踹飛了,同時還拔刀砍斷了他的雙手。
火紅的羽織像煙花的餘燼,在空中揚起又落下。
他被神黎這一踹直接踹到了一棵櫻樹杆上,那棵櫻樹不堪重負倒了下來,壓塌了院牆的一角。
“鬼?”神黎蹙了蹙眉,心情一下子就不悅了起來。
而他落在櫻瓣紛亂的地上,似是不知所措又震驚。
神黎踩著木屐執著刀走近他時,能感覺到他黑發下驚懼且恐憎的目光。
這是一隻虛弱至極的鬼。
神黎判斷。
紅褐的刀身閃著春夜裡的寒光,但是她並沒有立馬殺他,而是平靜淡漠道:“這裡可沒什麼好吃的,滾遠點,如果是餓了的話,往西一直走,那裡幾天前發生了一場戰役,現在估計都是死屍,都沒人管也沒人埋,你可以去吃那裡的,但是殺人吃活人的話,彆怪我沒提醒你,總會有人來找你算賬的。”
聞言,他黑發下發出了如臼齒被咬碎般難聽的聲響,似是憤怒,又似不甘。
清冷的月光中,神黎在櫻樹下抬刀放在他的脖頸上時,能感覺到他明顯呼吸一窒,下一秒,他的身影向刀的另一端飛躥出去,頃刻間就消失在了院牆外。離開前,他好像看了她一眼,那黑發下,是隱隱腥紅的冷光。
他跑了,神黎也不追。
因為以前戰亂的關係,這附近現在除了她外壓根沒村莊也沒人群,這個時候根本不怕被他撞上誰,最多讓他跑去那戰場的屍堆裡罷了。
她並沒有追殺這隻鬼的必要。
神黎平靜地收回了刀,拿著傘撿起了羽織,一邊想著明天要怎麼向零交代這棵倒塌的櫻樹和院牆。
最後她想,隻能白天修補了。
於是,她換下了那襲沾血的單衣,又睡下了。
黎明將儘之時,外邊是朦朦朧朧的光。
那是天際翻起的肚魚白,不算強烈,一切都還處於黑夜的陰影中。
神黎就是在這個時候又聽到了動靜。
不過這次很輕微,顯然是被刻意放輕了——神黎聽到寺廟的門扉被輕輕打開又合上,不多時,有一抹纖瘦的人影踱著輕巧的步子從她門外經過。
那人似是在她門前停頓了一下,就這一下,讓神黎敏銳地嗅到了淡淡的血腥氣。
她坐起身來伸手猛地打開門,外邊那人也沒有被她嚇到,停在了原地。
神黎先是看到了沾血的草鞋和布褸,在往上看時,是一襲套在青年身上的染血的裟衣。
混著血腥氣的衣物不如白天那般飄逸輕軟了,上邊的血結成了暗紅的色塊,刺目地占據一大片。
裟袈沉重地墜下來,帶著黎明刺冷的寒意。
雖然身上狼狽,但是他頭上的鬥笠卻依舊戴得穩當。
此時,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麵容皆被攏進了鬥笠下的陰影裡,神黎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能不確定地喚了他一聲:“零?”
與此同時,她掩唇輕輕咳了幾聲,嘴裡也儘是血腥味。
院子的櫻枝上有鳥雀被驚飛,在這之中,他也動了起來。
慢慢蹲下身的青年臉色有些蒼白,他看著她,頗為虛弱地微笑道:“我沒事,隻是剛才回來路上,碰上了點事。”
他依舊溫和的笑容裡有安撫的意味,他伸手來攥住了她的掌心,然後拿手帕慢慢擦儘了她掌心上的血跡。
他語氣溫柔地說:“你繼續睡吧。”
擦著擦著,他的指尖也沾上了她的血。
他卻不甚在意,隻是輕聲道:“身體不好就該好好休息。”
</>作者有話要說:緣一:“深藏功與名。”【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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