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三條宗近兩手背在身後,在庭院裡來回踱步,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
一旁的今劍持劍而立,高挺的身姿顯得靜默而端肅。
在旁觀了三條宗近的糾結後,這位本質上一點都不喜歡隱忍的付喪神,乾脆利落地開口了:“有什麼讓您困擾的事嗎。”
對於這位賦予了他此世身體的“父親”,今劍是真心崇敬並感激著的。因此,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他都願意予以幫助。
而能夠享受這種特殊的優待,全天下也隻有三條宗近一個人。
聽到付喪神的詢問,三條宗近闔眸長歎一聲:“這件事也沒什麼好隱瞞的,畢竟事關你啊。”
“關於我的?”
今劍輕輕緩緩地垂眸,然後想到了某種可能性。
三條宗近苦惱地撫了撫額:“昨日你出爐引動天地異象,所以天皇陛下特意下了詔書,想要借你一觀。”
那份詔書是今早被送來的,洋洋灑灑一大篇。
撇開那些不痛不癢的廢話後,大概意思便是——
聽說你家裡出了個大寶貝,拿進宮給我看看唄。
詔書上說得客氣,然而三條宗近心中有數——這一旦被看對眼了,恐怕今劍分分鐘變成皇室禦物!
真是大意了。
昨天被大天狗鬨了一場,竟然忘記了那群最喜歡看戲的皇室貴族。比起讓人心驚肉跳的大妖怪,新生的異寶顯然更對他們的胃口。
雖說皇室禦物是莫大的榮耀,可是……可是現在的三條宗近,又如何舍得!
“您不希望我進宮。”
今劍察覺到了三條宗近的猶疑,轉眸說道:“如果這是您的意願,那我便不會去。”
付喪神的語氣平靜而冷淡,仿佛違抗天皇的旨意,也不過是件稀鬆平常的小事。
三條宗近老懷欣慰地定了定神,隨後又思來想去良久,最終還是咬著牙一拍大腿——
進宮!
反正躲也躲不掉,乾脆見麵直接杠!
不過這次進宮,三條宗近隻帶走了大太刀的本體,並沒有讓身為付喪神的今劍跟著去。
畢竟皇宮裡有不少陰陽師,對於完全不符合常理的付喪神,他們未必會像安倍晴明那樣寬容。
三條宗近坐上牛車,緩緩向著皇宮駛去了。
今劍靜默地佇立在宅邸門前,挺拔的身姿被籠上了一層淡淡的晨曦,似要融化在這朦朧的輝光裡。
……
這並不是三條宗近第一次進宮。
作為京都有名的刀匠,因著各色的緣由,他入宮的次數不算多但也絕不算少。
不過介於這次的心境不太一樣,那些以往每每要感歎一番的瑰麗殿宇,以及一位位擦身而過的端莊侍女,這次一點都沒能引起三條宗近的側目。
負責引路的女官走在前頭,領著三條宗近繞過了一座又一座的宮殿,最後走上了一條蜿蜒的回廊。
“止步。”
一道女聲忽然響起,拖曳的尾音輕顫,說不出得細膩綿長。
三條宗近和女官側頭望去,見一女子正從拐角處緩步走來——
她穿著宮廷內最普通的侍女和服,隻不過那原本應該嚴實合攏的衣襟,卻不合規矩地敞開了大半,露出了女子圓潤的肩頭和嬌美的身形來。
女子幾步追到三條宗近跟前,對旁邊瞪大了眼睛的女官視若無睹。
“想必這位便是三條大人了吧,真是久聞大名。”
女子不緊不慢地籠了籠鬆垮的衣襟,隨後豔麗的紅唇彎起,露出一個張揚又輕佻的笑來。
女官見狀,當即怒得喘了兩口氣。
她原本就是統禦天皇近身侍女的女官,如何見得了這般無禮的行為:“大膽!你是哪個宮的?衣著舉止,簡直放肆!”
麵對女官惱恨的嗬斥,那女子不過是半掩著側首,輕飄飄地覷來一眼——
映入女官視野的,並不是最初偽裝的、屬於人類的眼睛。
眼白是一片可怖的漆黑,是足以吞噬一切的,鮮血淋漓的空洞。而在這樣暗沉的眼睛裡,卻又分明有著一雙熔金的瞳孔,妖異的光在其中閃爍著,像是呲開獠牙的凶獸,尖利而危險。
女官登時被駭地後退了一步,她幾乎想要不管不顧地尖叫起來。
然而,乾澀的喉嚨像是被誰給掐住了,所有可能的聲響都迷失在了滅頂的恐懼裡。
嘴唇反複哆嗦了幾下,沒能出聲的女官慘白著臉,身子不可抑製地顫抖了起來。
三條宗近察覺到了不對勁。
但是還沒等他開口說些什麼,就看見那個身份不明的女子轉過身,重新麵向了他。
女子的視線肆無忌憚地在他的身上逡巡著,最後,定格在了他雙手所捧的大太刀上。
她摩挲著下巴,湊近身子動了動鼻頭,然後才眯著眼睛說道:“果然,是那個家夥的味道呢……看來京都的傳言,也不全是空穴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