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年祭?”
坐在回廊下的今劍收回遠眺的目光, 望向身側。
距離他回到三條家已經過去大半個月了, 那之後,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軌。
雖然這個宅邸比以前要熱鬨了太多,不過,除了較之前更為吵鬨之外, 目前看來也不算壞。
“沒錯,因為猜到兄長不太會關注這種事, 所以特彆過來提醒了。”
小狐丸微微一笑道:“今晚有祭典,大家決定一起出門看看哦。”
“會特意過來跟我說這件事, 是希望我一起去的意思嗎。”
今劍說著微微側首, 視線投向回廊的轉角處——
“怎麼樣, 阿尼甲他同意了嗎?”
這過分跳脫的聲線, 幾乎可以想見說話人像鶴一樣, 咋咋呼呼地張開羽翼的模樣了。
“什麼阿尼甲,白鶴君可不是三條派的刀劍,總是叫錯的話我們可是會很苦惱的。”
石切丸溫和卻不容置喙道。
“苦惱?”
暗墮刀劍所獨有的, 摻雜著涼意的低啞聲音, 在此刻猝然拔高控訴道:“你們根本就是揍我出氣!話說為什麼每次這個小鬼惹事了,都要我來頂鍋?!”
“因為你們都是鶴丸國永呢,哈哈哈哈,老爺爺我覺得揍誰都沒差喲。”
“沒錯沒錯, 岩融我可沒興趣為難一個小家夥呢。黑鶴你的練度倒是很讓我滿意,是個對手!”
“彆吵了啦!”眼見著話題越跑越偏,小天狗驟然嚷道:“我都聽不見今劍的話了, 究竟有沒有同意呢……哎呀呀,不要擠我,好過分!”
“……”
角落裡那方狹小的區域裡,各色的衣料時不時要飄出來一塊,然後又被後方的人扯回去,擠擠嚷嚷的,當真是好不熱鬨。
小狐丸察覺到了今劍的停頓,順著自家兄長的目光看去,當即眼角一抽:“兄長大人,他們……”
“他們差不多也可以出來了,拙劣的掩藏。”
今劍撤回視線,淡淡道:“怎麼,特意把你推出來當代表,是覺得我會拒絕嗎。”
“咦,兄長不會拒絕嗎?”
小狐丸的毛發炸了一瞬,似乎有點受寵若驚,畢竟他以為自己需要花大功夫才能說服對方來著。
“原本不會,至於現在……”
今劍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一下。
“彆彆彆,今劍你就去!”
敏銳地捕捉到了今劍的話語,小天狗當即直接從角落裡衝了出來,撲到大太刀的跟前,細細軟軟地撒嬌道:“去嘛去嘛……”
“阿,阿尼甲!”白鶴仗著個子小,也以狀似踟躇實際絕對不慢的速度,迅速霸占了今劍身側的位置。
與這兩個小家夥相比,後麵姍姍來遲的付喪神們,就顯得格外寂寞了。
三日月宗近姿儀端麗地行至大太刀不遠處,然後跪坐下來,抬袖掩唇,望著今劍靜靜微笑。那雙新月般的雙眸裡,隱含的期待不言而喻。
今劍一一掃過走出的眾人,片刻後,淡淡垂眸:“如君所願。”
……
夜幕低垂了下來。
因為是一年一度的新年祭,各處都被明亮的燈火點綴著。
偌大的京都像是沉入了光的海洋,像墜入了星的河,迎接著新一年盛大的開幕。
三條組加上兩隻鶴,不論從外表還是身份上來說,都很容易引起轟動。
所以,眾人便沒有往熱鬨的地方湊,而是選了一個雖偏僻但也視野極佳的高樓,站在上麵俯視著偌大的平安京。
“時間過得真快,不知不覺已經一年了嗎?”
人在這種時候大抵是容易生出這樣的感慨的,即便是素來大大咧咧的岩融也不例外。
三日月微微虛起眸光,歎道:“真是奇怪呢,原本時間對於我們沒什麼意義,唯獨這次,似乎確實過於快了些。”
這麼說著,新月的付喪神側目,望向了身旁一語不發的今劍。
被注視的銀發付喪神若有所感,倏爾回眸,雙瞳被燈火渲染成一片耀眼的金紅,像最鋒利的劍,最灼人的火。一如既往的,令人戰栗,卻又止不住地想要靠近。
三日月微微收緊手,心下了然般地,露出了一抹笑——啊,原來如此。那是因為,這個人在這裡啊……就算度過了再久的時光,也不會厭倦,隻會覺得太短太短。
“砰!”
天空突然炸開了一道道花火。
那些煙火被人們點燃,然後竄至夜空中,肆意展現著一生僅此一次的絢麗姿態。
如火,如星,如花。
它們是世間最璀璨的光的凝結,一開場便是波瀾壯闊,即便結束也是絕美。
“許願,許願!我聽說這個時候祈禱的願望,都會被神明實現的!”
白鶴高舉起手,木屐磕在樓頂的磚瓦上,發出雀躍又清脆的聲響,引得眾人側目。
“咦,真的嗎?”小天狗瞪大了眸子。
“哼,你們是笨蛋嗎,說什麼神明……”
已經暗墮為妖魔的黑鶴,微微眯起眸子,輕蔑道:“你們自己不就是了嗎,居然還相信這種幼稚的謊言,一聽就是騙人的。”
“不,即便是神明也是各司其職的,也許真的存在能夠實現我們願望的人也說不定。”
石切丸正色道:“每一顆虔誠的心都彌足珍貴,應該肯定。”
“想要做的話就快點哦。”
小狐丸抬了抬下顎,狹長的眸子滿是狡黠:“煙火都快放完了。”
天上那些劈劈啪啪的火花,比起開始已經稀疏了不少,似乎快要接近尾聲了。
聽到這句話,小天狗和白鶴當即立正身體,闔上雙眸,合起雙手,嘴唇嗡動著絮叨起什麼。
其餘付喪神見此,對視一眼,隨後竟有樣學樣,許願起來。
“喂,你們……”
“偶爾相信些什麼也不壞哦,黑鶴。”
一句話堵住了漆黑的付喪神,黑鶴彆彆扭扭地掃了眼四周,發現除了今劍還神色如常地站著以外,其餘人都開始許願了。
於是黑鶴乾脆一閉眼,跟著絮叨起來。
今劍望著莫名進入許願活動的眾人,淡淡地挑了挑眉。
隨後,他不緊不慢地抬步,向著前方跨出一步,同時,單手推動了本體的刀鐔。
“這種時候還有勇氣闖入京都的妖怪,可不多。”
被付喪神注視著的遠處,那漆黑又密集的山林中,正緩緩凝聚起一抹巨大的黑影。
僅憑妖氣判斷,算不得大妖怪,但是對於普通人來說,也足夠棘手。
鬨事,尋仇,獵食……
不止是眼前能夠看見的這一隻,藏在暗處伺機而動的妖怪們也不少。
但是——
到此為止了。
今劍猝然拔出本體,雪色的刀鋒在花火下折射出璀璨的耀芒,隨後,起手,揮刀!
仿佛是名為今劍的付喪神,誕生時那一劍的重現。
一瞬間絢爛的輝光,代替了原本走向終結的煙火,刹那把整片夜空映亮,神威煌煌。
常人無法感知到的力量,像一層層擴散開去的波紋,迅速掃過整片地域,把一切蠢蠢欲動的黑暗,都壓倒性地儘數鎮壓。
那些打算作怪的小妖怪們,紛紛渾身一炸,驚惶地縮回了想要探出的利爪、收回了即將裂開的大嘴。
他們乖巧地變回了人類偽裝,歇下了原本的小心思,該付錢付錢,該走人走人。所過之處,一片和諧。
至於大妖怪?
“哼,真是囂張的家夥。”
某個暗巷,美貌的少女感知著層層傳來的威勢,懶懶地撫了撫耳鬢,下一秒,她紅唇輕啟,吐出的卻是渾厚的男音:“這種警告,以為我茨木童子會怕嗎?!今天,絕對要找一個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