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輕雪】
雲輕雪是被母親教養長大的,在她心裡,父親和祖母…也就隻是一個稱呼。
母親十分聰慧,在雲府的存在感卻頗低。
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麼,母親卻總是摸著她的頭讓她不要多想,說等她長大了便知道了。
雲輕雪不懂,一直等著長大,而長大後,她寧願自己沒有長大。
——祖母不喜歡母親,因為她對自己的兒子掌控欲頗深,她見不得自己的孩子與彆人親近,即使那是她正兒八經的兒媳婦也不可以。
——父親也不喜歡母親,因為他喜歡的那個人早已遠去,從未踏入京都一步,他怨恨自己,怨恨母親,怨恨所有人,所以他一直都是一個人,和誰也不親近。
雲輕雪偷偷看過父親書房裡的那張畫像,那上麵是一個英姿颯爽拿著長劍的紅衣女子,她神采飛揚,不知說著什麼,眼睛裡滿是這京都裝不下的光。
她也喜歡她。
那時的雲輕雪這樣想著。
誰不喜歡這樣神采飛揚眼睛裡帶著自由與陽光的女子呢?
雲輕雪又悄悄不畫像放了回去,父親沒發現,母親也沒發現。
雲輕雪鬆了口氣,後來她和手帕交相聚時,見到了打馬而過的紅衣少年。
那少年神采飛揚,黑眸帶著她永遠都觸及不到的光。
——她好像喜歡上他了,一見鐘情。
暗戀的日子是苦澀又甜蜜的,每想起他一次,她的心便甜一分;可是甜過之後,便是極致的苦澀。
因為那個少年…不占情愛,無意紅塵。
他永遠矜貴疏離,永遠俊美傲然,永遠那樣…騎在高頭大馬上快速走過。
這京都裡沒有他喜愛的女子,雲輕雪歡喜…又難過。
她悄悄看著他,看著他鮮衣怒馬,看著他懶散肆意,看著他冰冷疏離……雲輕雪見過他許多許多的模樣,可就是沒有見過他眉眼歡喜,帶著濃濃愛意的模樣。
雲輕雪記得那是上元佳節,她與安王世子一路沉默來到了橋上。
那座橋真高啊,高得一下子看到了橋下燈火中對視而立的兩個人。
她喜歡的那個男子,終於遇到了自己喜愛的女子,但是那個女子不是她。
雲輕雪沒有注意到安王世子的異樣,就像安王世子也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一樣,兩人不知懷著什麼樣的心情默默地跟著自己喜歡的那個人來到候府。
他們進去了,雲輕雪待在馬車裡沉默不語。
給她一些時間吧,她要好好收拾一下自己的心,讓那些暗無天日裡的喜歡繼續被關起來,讓自己繼續走在雲家人的路上。
“回吧。”
馬車軲轆軲轆響,漸漸遠離了裝著那少年的地方。
……
顧流霜居然是她三叔的女兒!
雲輕雪不敢信,卻不得不信。
母親歎息著,父親哭泣著,祖母沉默著。
她離開了雲府,來到候府附近的小酒館裡,這裡有她的三叔,一直不肯走出來的三叔。
三叔不肯見她,隻是讓她隨意,天黑前必須回家。
雲輕雪要了一壺酒,一壺…雲家人不該要的酒。
她坐在那裡,看著候府管家周大帶著一群下人興高采烈地裝飾著候府大門,那些綢緞都是藍色的,燈籠也變成了深海的藍。
雲輕雪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隻是看一眼喝一口酒。
之後她看到神色大變匆匆走出來的三叔,三叔是個美男子,即使他滿頭白發渾身孤寂也掩蓋不了這個事實。
三叔好像哭了,哭得那樣絕望和悲慘,雲輕雪想安慰他,可是她已經醉了。
迷蒙中,雲輕雪被三叔帶回了家,她聽到父親和祖母激動的聲音,又聽到三叔冰冷的聲音,最後…是父親飽含愧疚的“好”字。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為什麼父親和祖母會被三叔這樣仇視,完全沒有一點兒親人的溫情?
雲輕雪這樣想著,漸漸睡了過去。
後來,直到雲輕雪大婚,她也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
她看著自己麵前黑眸冷淡的夫君,與他一起喝下了交杯酒。
紅燭搖曳,一室生春。
……
【程軒睿】
程軒睿是安王世子,也是小侯爺周程瑞的表弟。他比周程瑞小兩歲,他的母親是周程瑞母親的親妹妹。
程軒睿和周程瑞的關係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
兩人是彼此血脈最親近的兄弟,也是京都有名的兒郎。
在外人看來,他和周程瑞關係十分親近,甚至可以隨意進出候府。
事實也是如此,程軒睿可以進入候府,甚至待在書房裡與周程瑞一起下棋,也因此,他看到了那幅畫。
程軒睿那時十五歲,周程瑞十七,兩人在棋盤上廝殺了許久也未見勝負,最後周程瑞被周大叫走了,程軒睿便在書房等他。
等待時來了一陣風,那風吹倒了毛筆架,程軒睿起身去扶,偶然間見到了書桌上被風吹開的美人像。
那是一副尚未完成的畫像,背景是一片深藍的大海,一個明豔精致的女子坐在岩石之上看著畫外的人。
奇怪的是,那女子隻有臉是清晰的,其他地方全部十分模糊。
程軒睿沒有亂碰,將空白的畫布蓋在那上麵,隨後坐回去等待周程瑞的到來。
很快,周程瑞便回來了,程軒睿注意到周程瑞進門時眼角餘光看了眼書桌,隨後見到安然無恙的書桌放下了心。
程軒睿沉吟一番,料到那書桌上的女子應該便是周程瑞的心上人。
他從未聽他提起過,看來周程瑞不想讓彆人知道。
程軒睿便壓下了這件事,誰也沒提。
回府後當晚,程軒睿便夢到了那個女子,可是那女子看了他許久,最後搖頭嘟囔道:“你不是他。”
程軒睿醒了,黑暗的夜裡,他喘著氣無法麵對自己身上的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