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晅從河北回來後, 宣和帝開始正式清算。
斬的斬, 貶的貶, 流放的流放。
和地方勾結的朝中官員,是身居要職的戶部尚書, 這讓滿朝震驚, 更甚者,賑災貪汙舞弊案, 和大皇子有脫不開的關係,既太子之後,大皇子也在宣和帝麵前失了寵。
有愁,便有人喜。
所有主理此案、協助此案的人員,無一例外, 升官進爵。
原本以裴晅一個小小郎中是無論如何也扳不倒頂頭上司戶部尚書的,奈何他還有另一個身份——郡馬。
在華元郡主如此受寵的大齊朝,郡馬這個身份, 比駙馬還要好使, 因為皇帝會為了製衡會為了朝堂有所顧忌, 可翊王爺不會, 隻因翊王爺是個寵女如命的, 他自己吃點虧沒什麼,他全都不在乎, 但他的寶貝閨女不能吃虧, 寶貝閨女的郡馬更不能吃虧, 因為郡馬吃了虧, 閨女會不高興。
翊王爺那日回朝就先去禦書房哭了一通,大罵當地官員無法無天,敢對郡主動刀動槍,還立下毒誓,一定要把幕後主使揪出來給閨女出氣。
宣和帝一邊憤怒,一邊又要撫慰翊王爺,一邊還要往河北派人手,可謂是火氣大盛,才有了讓裴晅便宜行事的密旨。
裴晅和虞九珂在河北的五個月,滿朝文武都知道,翊王爺找了個好女婿,這新科狀元當真天縱奇才,三元及第後,不到一年便要一步登天,成為大齊有史以來,仕途最順,升職最快的官員了!
可不得不承認,人家是真的有才乾,還有膽識。
裴晅回京當天,宣和帝便下旨,擢升為戶部右侍郎,從五品郎中,一躍成為二品大員,十七歲的二品大員,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且,戶部尚書之位懸空,戶部事宜交由左右侍郎共同協商裁定,這無疑釋放了另一個訊息。
左侍郎能壓得住右侍郎裴晅?
這戶部還不是裴晅說了算?!
但無人敢說一個不字。
這次案件牽連甚廣,朝堂大清洗,雖不至於傷筋動骨,卻也調動了不少。
工部尚書因監察不力被貶,由刑部侍郎歐陽震擔任。
既裴晅之後,又一個升職最快的官員出現了。
自打歐陽震和翊王府搭上關係,這官運像踩了炮仗一樣,響一下蹦三蹦,直看得人心癢癢。
於是關於華元郡主是大善人轉世,是大齊的福星的傳言,又在朝堂盛傳。
不過這些虞九珂一點兒都不關心,回京那日進宮見過皇上,知道裴晅升了戶部侍郎後,她便被翊王妃親自揪回了翊王府,對外宣稱郡主在外多有勞頓,要養身子!
但事實上,是翊王妃近半年沒見女兒,又氣又心疼,隻得以此把人圈在身邊。
白淨圓潤的女兒出去一趟回來,不僅瘦了,還憔悴了,彆說翊王爺翊王妃心疼的不行,就是府中下人見了都眼眶發紅。
虞九珂自知理虧,隻得乖乖在王府住著,認真按著母妃尋遍了名醫開得方子,藥補、食補……
媳婦被嶽母大人拎回了娘家,何嘗不是對裴晅這個女婿的敲打,裴晅出了宮便直接去了翊王府,虛心接受嶽父嶽母的數落,然後到了晚上,他也不說走。
翊王爺氣啊,自己的寶貝閨女,剛嫁出去半年,就被帶到了那麼危險的地方,於是翊王爺就不搭理裴晅,假裝沒看到,最後還是翊王妃給裴晅安排的院子。
於是,裴晅和虞九珂兩人都在翊王府住下了。
這突如其來的操作,讓滿京城的貴人們都很疑惑,完全不知道這到底又是哪一出,但翊王府的事,沒人敢打聽。
直至十一月底,歐陽府少爺和英國公府表小姐的大婚禮上,虞九珂才出現在眾人麵前。
一個月的調養,虞九珂已恢複了之前的圓潤,氣色也比之前更好,也是因此翊王妃才肯把她放出來。
入冬後,京城的局勢明顯更緊張了。
河北一案,讓大皇子元氣大傷,大皇子又是個從來不肯吃虧的人,他短了一分,一定要從彆人身上討回來十分!
在大皇子眼裡,裴晅和虞九珂這一趟河北行是為了太子。
他暫時沒有由頭動裴晅和翊王府,可他多的是把柄要太子的命!
臘八節這一天,一封密報傳至養心殿。
太子反了。
宣平侯府、平遠侯府以及山東直隸總督擁護太子,犯上逼宮。
大清早天還沒亮,虞九珂就聽到了衝鋒的號角,幾乎是驚醒的。
小廝來報的時候,裴晅已經在穿衣服,聽完情況,裴晅第一反應是:先把虞九珂送去翊王府。
去翊王府的路上,虞九珂怎麼想怎麼不對勁,太子沒成事,但這次事情太奇怪了,倉皇中,她想到了什麼,一把拉住裴晅的手:“要堤防大皇子!”
天邊一抹魚肚白,寒冬的清晨,冷得人心都是涼的。
裴晅朝城門的方向看了一眼,點頭道:“知道。”
大皇子一直在密謀,他沒回京的時候就收到消息了。
虞九珂看裴晅淡定的樣子,心裡稍稍鬆了口氣,裴晅受過一次重傷,河北那次躲過了,但,誰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會是個什麼走向,萬一這次受傷了呢?
而且這次事情明顯比河北要危險,這麼一想,虞九珂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她湊近裴晅,壓低了嗓音道:“你一定要小心大皇子!千萬不要冒險!”
裴晅臉色有些沉,但沒在虞九珂麵前表現出來:“這些天就在翊王府,不要出來,除非我和父王親自過去,不然誰的話都不要信!”
虞九珂點頭。
北城門狼煙起,虞九珂眯了眯眼,她覺得她猜到大皇子的計劃了。
以大皇子的脾性,走上這喪心病狂的一步,根本毫無懸念。
“你快去!”虞九珂推了他一把:“不用管我,我自己去翊王府!”
她一個炮灰都能改變結局,大皇子也不是不可能有這個運氣!
大皇子一旦成功,翊王府一定會很慘,說不定裴晅也會遭殃。
裴晅不放心,還要送,在虞九珂的堅持下,裴晅才上馬匆匆往皇宮趕。
馬車上,虞九珂渾身冰涼。
是她大意了。
可她根本想不到大皇子會這麼瘋!
“琉……”
砰一聲,馬車撞上路旁的圍牆,虞九珂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慘叫聲便傳了進來。
隻一瞬間,虞九珂就想到了一個最壞的可能。
“你們是什麼人!”琉璃大喊道:“可知車裡是誰嗎?放肆至極!”
虞九珂坐穩後,伸手去掀車簾。
“怎麼會不知道呢?”
熟悉的嗓音,虞九珂手頓時僵住,她不敢置信地抬頭,和一張帶著壞笑和狠厲的臉對上。
“華元郡主,”孟容皓冷笑了一聲:“好久不見了,請你走一趟。”
心電轉念間,虞九珂已經猜到孟容皓要做什麼了,她往後一靠:“我和你沒什麼好說的,讓開!”
孟容皓嗤了聲:“郡主,你是真傻呢,還是裝傻?讓開?”
琉璃覷準時機撲過來,虞九珂隻覺得寒光一閃,琉璃痛喊一聲,抱著胳膊倒在了地上。
“住手!”虞九珂瞳孔驟縮,全身發著抖道:“彆動他們,我跟你走!”
孟容皓笑了聲:“郡主還是這麼宅心仁厚,也行。”
他一腳踢開琉璃:“告訴翊王爺和裴晅,虞九珂在我手裡,讓他們識相點!”
虞九珂:“……”
果然和她猜的一樣!
“太子哥哥呢?”虞九珂穩住心神,盯著孟容皓。
孟容皓再次冷嗤:“想見太子?行啊,這就帶你去!”
話落,他直接把虞九珂拎到馬背上,囂張而去。
虞九珂趴在馬背上,馬鞍硌得肋骨疼,寒風更像刀子一樣。
虞九珂咬牙保持冷靜。
孟容皓剛剛的話很明顯,是要綁架她做人質,以此要挾父王和裴晅不要參與到這場奪位戰中,那她暫時就是安全的。
捋清思緒好,虞九珂深吸了一口氣,先看清形勢,不能慌。
一行人在城西一座破敗的院落前停下,虞九珂抬頭看了一眼,努力要記下這裡是哪裡,剛抬起頭,脖頸便傳來一陣劇痛,緊接著她就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虞九珂想罵人。
手腳綁著,眼睛蒙著,連嘴巴都給她封了起來,她氣得正要狠狠朝旁邊撞一下,便聽到了車輪聲。
她在車裡?
虞九珂馬上冷靜下來。
孟容皓要把她帶到哪裡去?
肯定不可能出城!
要逼父王和裴晅袖手旁觀,肯定得讓他們見到她人,知道她安全。
虞九珂側著耳朵仔細聽外麵的動靜,可聽了半天,出了兵荒馬亂的雜噪聲什麼也聽不出來。
咚一聲,馬車重重一晃,虞九珂在車裡撞了好幾下。
進院子了?!
她忍著疼,凝神。
“帶來了?”
“嗯!”
然後車門被打開,虞九珂馬上裝昏迷。
腳步聲、兵器碰撞聲……
這是哪裡?
虞九珂被扔到地上,那一下痛得她冷汗都下來了,她咬著嘴裡的布巾,生生忍住沒吭聲。
嘎吱。
關門聲,然後是落鎖聲。
等腳步聲走遠,虞九珂才掙紮著坐起來,她靠著牆,腦子裡一團亂……
她昏迷時間應該不長,父王和裴晅肯定已經收到消息了,就是不知道琉璃現在怎麼樣了……
思緒被拉走,虞九珂馬上又拉回來,現在還是操心她自己吧。
她是個很有用的人質,這裡一定離皇宮很近,所以……
父王和裴晅會找到她的吧?
虞九珂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
但她也不能坐以待斃等著人來救,她得想辦法逃出去。
不知道折騰了多久,她連手上的牛皮繩都沒能撼動半分。
孟容皓那個混蛋!
虞九珂隻得先放棄自救的打算。
年關已至,潑水成冰的臘月天,虞九珂坐在地上,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地方,連太陽都沒有,凍得她渾身都在發抖。
神經高度緊繃,又冷又餓,虞九珂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昏睡過去的,醒來的時候更是迷迷糊糊,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就這樣昏睡、清醒、昏睡、清醒……
到最後,再次清醒時,虞九珂隻有一個感覺,她快凍死了。
迷迷糊糊中,腦子裡冒出來一個念頭:她還是會死嗎?
沒死在男主的主線上,反倒死在她覺得最不可能傷害她的人手上?死在這個她都不知道是哪的破房子裡?
清醒了沒一會兒,她又昏睡了過去,這次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她是被一聲大力的踹門聲驚醒的。
因為實在太冷,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有人來了,踹門,很有可能是來救她的!
隻不過,她還來得及高興,孟容皓那個討厭的聲音就在頭頂響起:“帶她去城樓!讓裴晅退兵!不退兵就殺了她!”
虞九珂:“……”
被拖在出去的時候,一道驚呼由遠及近:
“城門破了!裴晅帶著兵打進來了!”
被布條捂著嘴,她笑不出來,可聽到這話,她還是用儘了力氣扯起嘴角。
就知道他一定會來!
孟容皓陰鶩地罵了一聲,緊接著虞九珂腳上一鬆,她還沒站穩,孟容皓就在她耳邊威脅道:“走!敢跑就殺了你!”
下一刻,蒙在她眼睛上的布也被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