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魔罕見地頓住,花魁和服繡著繁複花紋的領口被他一層層地扯開,如同探開柔軟的花瓣。
蒼白的皮膚,瘦削的鎖骨線條,豔麗的雙唇。那是熟透了的風情,神情間籠著恍惚。她輕輕笑起來,“你想找回人類時的記憶?”聲音有些怪異。
“是又怎樣?聽起來很可笑嗎?”
“不,當然不可笑。”
魅魔眼角的黑色桃心發著燙,燙得她慢慢地撫摸上那塊印記,對墮姬笑得柔情,“倒不如說,我很驚訝。既然是忘記的記憶,又為什麼要記起來呢。如果它不像想象中讓你開心怎麼辦?”
墮姬脫口而出,“才不會!”
剛說完這句話,她猛然驚醒自己的反駁太過失常,臉色難看地攥緊和服袖口。卻完全沒打算收回自己的要求,“我才不管這些呢!我隻是……”
我隻是想知道,讓我念念不忘了一百多年的那個人會是誰。
溫暖本來應該是鬼討厭的東西才對……
可是她記憶裡那個人身上暖暖的溫度,卻讓她的心臟變成長滿鮮花的原野。墮姬下意識地不想忘記她。
“如果這是你的願望的話,親愛的。”魅魔的嘴角牽起,充斥讓人想要揉碎她的美與欲。
“不要為選擇後悔。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人想要遺忘,很少有人想去記起。你以為的溫暖背後,也許藏著能把你凍僵的寒冷。”
墮姬聲音猛地拔高,尖銳刺耳:“……你好煩啊!我才不會後悔!我說要就要!”
魅魔歎了口氣,柔柔地看著她,像看著無理取鬨的貓,帶著寵愛與憐惜。“好吧。誰讓我喜歡你呢?彆丟臉地在我麵前哭就好了~”
她細長的手指帶著濕漉漉的寒氣,還未按在墮姬的額頭上——
就被猙獰揮來的骨鐮給凶狠地阻止,“魅魔,彆多管我妹妹的閒事!”一字一句,是從鐵鏽間摩擦出來般的鋒利。
是妓夫太郎。
他不顧墮姬哭叫著“哥哥”,手握鐮刀,臉上黑色的胎記顯得他陰沉得像凶惡的狼。
魅魔險險躲開了鐮刀,手指卻還是被割傷了一道,在空氣裡流出甜膩靡麗的血香。她心疼地“嘶”了口氣,“啊……好過分啊!對於美麗,應
該寬容才對!”
芙莎難得地生氣了,手指慢慢地摩挲著脖頸間係著的項圈,黑色的角尖上彌漫開深紅。
她像在壓抑什麼,笑容天真又放.蕩,“明明是墮姬自己要求的嘛~真是偏心偏到沒邊啊~”
妓夫太郎身形骨瘦如柴,骨鐮上的斑駁血跡散發著腥冷的氣味,如同海裡潛伏的鯊魚靜靜等待獵物上門。
他說,“你的嘴真應該縫起來,芙莎。整天對墮姬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呢?我忍夠了。”
雖然嘴上這麼說,可妓夫太郎的神情卻陰寒複雜得可怕。
他並不隻是在為這個理由生氣。還有——更加晦澀難言的理由。
魅魔疑惑地“嗯?”了一聲,猜到了什麼般笑了,拖長聲音,簡直像是膩人的呻.吟,“啊呀,不對,不對~你撒謊。明明是因為我想給墮姬恢複人類記憶才慌亂的吧?”
妓夫太郎被說中心思,手指煩躁地撓著臉,“嘖”了聲,“那又怎麼樣!這不關你的事!”
墮姬卻沒想著給他幫場子,甚至還拖後腿般在旁抽泣著不依不饒,“哥哥!你走開啦!我不要你管!!總是這樣!在這件事上,你根本就不肯依著我!”
“哈?我什麼時候沒依過你?你這個傻瓜能不能稍微聽點話?”
“那為什麼不準!”
“這件事不行就是不行!”
“可惡可惡可惡!哥哥是笨蛋!!!”
兩兄妹就這麼……很不靠譜地當著俞綺的麵吵起來了。
剛想繼續開口的俞綺一愣,這件事?哪件事?
「顯而易見,妓夫太郎並不想讓墮姬想起你。」17520說,「他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一直記得你,可他卻不允許墮姬想起來。」
俞綺了然,“哦,這個我知道為什麼。要是讓墮姬想起我的話,會哭著鬨著要我出來吧。”她納悶,“但是妓夫太郎能一直記得我,怎麼說呢,又驚喜又驚恐?”
17520:「……你明明是害怕被他用鐮刀砍成幾段吧?」
俞綺感動地嚶了一聲,“小一,你真懂我。但是……”她恢複冷靜,輕聲說,“為了劇本能夠順利走向我想要的方向,墮姬還是想起來比較好。”
兄妹半天還沒爭出結果,各個氣得不輕。妓夫太郎臉色差得要命,墮姬則開始毫無顧忌地
哇哇大哭。
魅魔正想以此為機會走向墮姬,就被妓夫太郎橫過來的骨鐮給打斷動作。她歪著頭笑,“真是的,這麼天真嗎?忘記說了,我的能力可不一定非要碰到對方才可以哦~隻是這樣更輕鬆而已~”
她在妓夫太郎想殺人的目光裡愉快地吐出話語,“不依順妹妹的哥哥可不是好哥哥呢~可憐的墮姬,彆哭了,我來幫幫你。”
細細的神經鉤子鑽進墮姬的腦內,鉤住了那些沉澱在深處的記憶,一點點上浮,帶來劇烈的清醒痛意。
墮姬的頭腦漲痛,可讓她完全顧不上疼痛的,是一段段湧上來的細碎記憶。
溫柔的女孩像永遠不會老的妖怪,把她和哥哥從寒冷的雪天裡撿回家,像是撿回了兩隻依偎在一起取暖的流浪貓。
一開始,家裡好簡陋啊。幾乎什麼都沒有,墮姬卻感覺到了細微的幸福。
他們有家了。是阿綺給他們的家。
後麵,家在一點點地改變,越來越溫馨,每一處都是他們的痕跡。
阿綺應該真的是妖怪吧。小小的墮姬天真地想,她居然可以讓彆人看不到她,隨心所欲地做想做的事,還能給他們很多很多好吃的。
妖怪撿人回家一定有目的。
墮姬覺得,自己肯定會在未來的某一天,被這個整天笑眯眯的妖怪吃掉。但是如此想著,她卻感到無比的快樂,甚至產生了“這樣的結局也很好”的錯覺。
哥哥也是一樣。
他們發過誓,被彆人傷害就以牙還牙。遭受了不幸就奪他人幸福。
任何妄圖奪走他們所擁有的東西的人,要千百倍地搶先報複回去。
但是阿綺是唯一可以奪走他們一切的人,他們心甘情願把一切給她。
直到阿綺毫無理由地離開他們。
可明明前一天他們還共同看了日落,許下了永遠的誓言。
阿綺為什麼要走?
是我們做錯了什麼嗎?
是我們哪裡讓你不滿嗎?
墮姬像瘋掉了一樣尋找她,但適得其反,帶著她的回憶,一點點地埋葬消失。那個家裡的東西,每天都會消失一件。
也許是磨舊了的簪子,也許是打碎了卻被好好包起來藏著的鏡子,也許是開了條裂縫的空糖罐……
一天,兩天,三天……
直到
家消失了。
一切不合常理到脫離邏輯,如同荒唐的美夢。他們像是無家可歸的野犬,倉皇而狼狽地逃回花街。
滾了一身泥。
果然是妄想吧。溫柔與光明隻是戲弄,泥濘與黑暗才是歸宿。
他們這種出生就爛到根子裡的人,怎麼可能得到幸福。
…………
臉上有濕漉漉的痕跡。墮姬茫然地摸了摸,摸到了一手的眼淚。
她又哭了,眼睛紅通通的。
“不許看我……醜死了!”她重複地說著,語無倫次,“不許看我!”可是那種惶恐未能消失。
妓夫太郎終於忍到了極點,舉起骨鐮就要砍向魅魔,被一堆惡心醜陋的肉翅蟲包圍著擋下攻擊。
“不要打擾芙莎大人!”僵硬的聲音齊齊響起,震得妓夫太郎耳膜發痛,他麵容難看地啐了一口,始終無法突破這片密密麻麻的蟲海。
魅魔走近墮姬,安慰孩子般甜蜜地說,“彆害怕哦,墮姬~她不是故意拋棄你的,她一定會回來找你的~”
墮姬冷笑,“不用你安慰我!弄得我多可憐似的!”
“而且,她都已經死了一百多年了!她隻是人類,她……”
“她……”
慢慢地,有破碎的哽咽輕輕地,依稀地劃過音調。
“她不會再回來了。”
逝去便是永遠的逝去。
魅魔愣了愣。
她有些複雜地低頭,重複了遍墮姬的話,再也沒興致管一旁的妓夫太郎,離開了。
森林裡。
黑發黑眸的少女臉色發白。
魅魔馬甲下線後,俞綺就感覺喉嚨裡像是哽了什麼東西。
老半天不說話。
她在等一個解釋。
“小一,告訴我。”她聽到自己的語氣幾乎是沙啞地燃燒著憤怒,“為什麼明明劇情根本就沒有完成,卻要告訴我,劇情線走完了?”
她收到的結果根本不是這樣的。
她明明確認墮姬和妓夫太郎的結局後,才拿走角色紀念CG,心滿意足脫離了這條養成線。
為什麼她的小梅會遭遇那樣痛苦的事情?為什麼妓夫太郎要拚死才能保護妹妹?為什麼會變成鬼,走向與光明相背的黑暗?
“太可笑了。”俞綺重複著,“這太可笑了……”
根本就像是戲。
「宿主,因為故事根本沒有結
局。
所以才需要你來親自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