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那時候,顧楊還並沒有從戰場上退下來。
十八年了。
從那之後,整個帝國對於顧楊的隱秘性保護就相當的嚴苛,很少很少能夠看到有什麼相關的訊息外流。
身處軍部倒是還能有所交彙——在軍部的聯機平台上,顧楊的對戰記錄隨便看。
他驚喜的發現顧楊在戰術上,並沒有因為退居後方而有什麼退步。
帝國的年輕雄獅依舊是那一把最鋒利的尖矛,虎狼一般凶狠的在敵陣殺進殺出。
於是謝淩秋對顧楊的印象,就始終停留在最驚豔的時候。
顧楊把表格填完,這才發覺謝淩秋一直沒有動靜。
他有些驚訝。
雖然相處的時間不多,但謝淩秋過於活潑的印象還是相當的深入人心了。
他抬頭看向謝淩秋,發覺對方正透過煙草蔓延出來的薄荷味霧氣,一眨不眨的盯著他。
顧楊把手裡的表給交給了一號伸過來的機械臂,對謝淩秋投去了一個疑惑的神情。
謝淩秋回過神來,看著一號掃描表格,跟著視頻一起打包上傳,問道:“是要上報嗎?”
“?”顧楊奇怪的看了謝淩秋一眼,“不是,這是給謝元帥的,讓他心裡有個底,是否選擇上報到軍部是你的事,我們不會插手。”
“哎?”這個有些出乎謝淩秋的意料,“謝元帥要知道這個做什麼?”
“確認你的天賦不會跟我一樣會影響到……”顧楊說到這裡,卡殼了老半晌,一時間竟然沒能找出合適的詞彙來。
“姑且說是未來吧。”
雖然這個詞彙也並不是很合適。
顧楊碾滅了煙,撩起了袖子,看了一眼訓練場牆麵上顯示的時間:“距離來醫院來接你還有二十分鐘,我來摸個底。”
摸個體術水平的底。
前線軍官的體術水平都不低,因為他們絕大部分時候都不會選擇手操機甲,而是直接套上傳感作戰服,讓機甲跟隨他們本身的身體而動。
謝淩秋在校官之中算是體術的佼佼者,他的身軀高大,力量也足夠,身體素質尤佳。
但即便如此,他也沒能在顧楊手底下堅持過八分鐘。
顧楊沒留手,他縱橫疆場幾十年,轉而看看謝淩秋,這小鬼天分再厲害,履曆也是從十五年前才開始記錄的。
謝淩秋躺在地板上,疼得齜牙咧嘴的:“您下手也不用這麼黑。”
“唔。”顧楊應了一聲,看著之前的體術錄像回放,說道,“疼痛教育,那幾個特彆疼的地方,下次注意避開。”
謝淩秋蹬了蹬腿,偏頭看向站在一旁的顧楊,聲音綿軟:“可我覺得哪兒都特彆疼——”
顧楊並不吃他這一套,從褲兜裡掏出煙來,咬著,慢吞吞地說道:“那是你太弱了。”
謝淩秋嘴一撇,看向顧楊麵前的回放。
打起來的時候忙著應對,謝淩秋沒空注意到顧楊的神態,但站在旁觀的角度時,卻讓他捕捉到了幾絲熟悉的痕跡。
那是謝淩秋所記憶中,所熟悉的那個天之驕子,國之重寶的痕跡。
那個自信而驕傲的昂首走在實現自我道路上,披荊斬棘,運籌帷幄,無可阻擋的顧楊。
他還是那麼強。
謝淩秋從未遺忘過自己與顧楊的初見。
那是在十八年前的一個燥熱的夏末,南89號邊境星球。
在即將迎來秋日的時候,邊境星球的貧民窟被烈日燒灼著,陰暗拐角處無人處理的屍體迅速腐爛發臭,接著,毫無意外的引來了疫病。
貧民窟是什麼樣子的?
人們乾瘦,枯槁,缺少食物,沒有衣服,連乾淨的水也難以喝上一口,更彆說疾病的防治了。
成功長到壯年的人,也許有機會搶到一個能夠遮風擋雨的集裝箱作為住所,而小孩和弱者則隻能在路邊隨手撿上一塊塑料布勉強的裹住自己,然後藏在角落裡,終日與蚊蟲與糞便作伴,等著渴死、餓死,或者有幸運極好,找到一點果腹的東西。
他們是黑戶,在外毫無容身之地,隻有貧民窟是不需要戶口的。
身負天賦的謝淩秋在貧民窟裡過得還算不錯,雖然營養不良,衣著難以蔽體,但至少不會餓死,有地方住,甚至還能把自己收拾得像個人樣。
他那時剛離開研究所不久,沒有父母,沒有名字,沒有身份,也不懂人類的規則,甚至連話也說不圓。
他像是牙牙學語的孩童一樣,想著記憶裡如旭日一般的那個人,懷揣著因為他而希望“成為人”憧憬,小心的觀察著周圍的大人和小孩,笨拙的學習著如何成為一個人。
然後在那樣一個平凡燥熱的夏末,把自己打扮得完美融入貧民窟的顧楊,毫無預兆的撞進了他的眼裡。
——像太陽落在了他身邊,觸手可及。
就像現在這樣。
他們所隔的,不過短短兩米的距離。
“顧中將。”
謝淩秋突然出聲,語氣聽起來難得正經,甚至沒有再喊他老師。
顧楊的注意力從錄像上移開:“?”
“您好像一點也不排斥我對您這樣親近。”
謝淩秋躺在地上,看著居高臨下注視著他的顧楊,說道:“明明我想的話,您會在瞬間死去,您對自己這麼自信嗎?還是說……”
“還是說,您早就預知到我的到來了?”謝淩秋說著,蔚藍色的眼睛注視著顧楊,眼中的淺海泛濫著破開霧氣的明亮晨光,越來越燦爛。
他像是抓住了什麼非常重要關鍵的東西,那始終輕忽而跳躍的語調高高的上揚著,顯露出無比清晰的歡喜。
“我們在未來很親近,對嗎?”,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