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頭鬥爭的第一槍是從哪裡開始的,已經不可考究了。
人們隻知道原本僅局限在一部分地區的黑手黨鬥爭,漸漸開始蔓延至整個橫濱的黑夜,直到最近連白天也會出現無緣無故開始在街上械鬥的人。
小到搶劫便利店,大到對銀行下手,鬥爭開始慢慢進一步升一級,更不消說還有許多知道自己肯定與五千億無緣的小組織開始在其中渾水摸魚。
住在港口事務所那五棟高聳的大樓中,就連地下的人們看起來都像昆蟲一般小,讓人看不真切。
尤尼手扶住窗沿,窗台上嬌嫩的花朵,並不是一般為了擺放好看而設置的插花,而是特意迎合了尤尼喜歡的盆栽。
因此也避免不了花開花落,殷紅的花瓣緩緩飄落在窗台上,如同小碗一般倒扣著。
“花已經謝了啊。”尤尼垂眸把落在窗台上的花瓣撿起來,攏在手心。
紅得刺目的花瓣在這一刻給尤尼的感覺,都像是鮮血一樣滾燙。
隻是一個人死去,鮮血濺射開來,用水衝刷乾淨,對方存在過的身影就會消失無蹤,在視線裡留不下半點痕跡。
但一個人的鮮血染不紅尤尼的視線,那十個二十個、甚至上百個人呢?
不知道是不是恰好,自尤尼那天從高處俯望下去,看到有人倒下後鮮血被衝刷乾淨,第二天她再從上麵看下去時,卻覺得昨天的鮮血並沒有被洗刷乾淨,反而變得更紅了。
從一小點的紅色慢慢擴大,直至變成一個不可忽視的刺目紅點。
尤尼曾經在書上看過,每二到三千人中就有可能會出現一個,能聽到顏色或是看到聲音,具有特殊聯覺能力的“幸運兒”。
此前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她也會有這樣的感覺,看著地上刺目的紅點仿佛就能嗅到濃鬱的血腥味。
即便移開視線,血腥味也會縈繞在她身邊揮之不去,仿若噩夢一般纏繞在她身上。
她甚至在想是不是因為那次看到的畫麵,才給她造成了這樣的影響。
不久前她曾悄悄回去過那個世界,默默積蓄了很久的力量,在沒有告訴任何人的情況下,她回到了基裡奧內羅的舊址。
曾經漂亮的花坪,雜草已經有人小腿那麼高,幾塊無名歪斜的石碑隱藏在草叢中,險些讓人看不見。
推開陳舊生鏽的大門,家具設施淩亂的倒下,過去太久由鮮紅轉變為層層黑紅色的血垢,到處都是彈孔和火焰灼燒過的痕跡,無不說明他們在這裡進行過一場激烈的大戰。
尤尼怔怔地蹲下身,摸了摸地上被火焰燒成黑色的地板。
家族成員戰鬥時的吼聲與受傷的痛呼在她耳邊響起,她慌亂地回頭看過去,卻什麼都沒有。
明明已經過去那麼多年,彆墅裡應當隻剩下木料發黴陳腐的味道,但是看著四處殘留的血跡,尤尼卻恍惚能聞到他們戰鬥時的硝煙味與血腥味。
“……為什麼他們會回來?”尤尼難過地低聲喃喃。
明明她當初去赴白蘭的邀約時,就讓家族的成員們離開了。
就算是γ和幻騎士,她也是讓他們不要再回到這裡,去更隱蔽連她也不知道的那個避難所。
假設一下,為什麼在明知道回來這裡他們會遇上傑索家族的人,也堅持要回來。
這無非就是,他們得到了不明真假她回來了的消息,甚至由於擔心她不知道避難所的位置,而冒險前來接她。
可惜這一切都隻是個謊言,那時的尤尼並沒有從避難的世界中回來,埋伏在這個曾經的基地中等待著基裡奧內羅的隻有大量的敵人。
觸摸著地板的手指微顫著收攏,碳化後的黑灰沒入指縫中,大滴大滴的眼淚掉落下來,砸在地上後被濺起。
“……為什麼要回來?”猶如小動物一般,強忍著的嗚咽。
同伴們的慘叫和痛呼在耳邊響起,受傷的人不斷倒下,家族成員且戰且退,甚至連同伴的屍體都無法帶走。
隻能在夜深人靜,敵人都撤離的時候悄悄回來,把同伴草草地埋進外麵的雜草中,以一塊石碑作為標誌,沒有姓名、沒有生卒年份。
“為什麼明知道那可能是謊言也要回來?”破碎的聲音顫抖著,眼淚打濕了手背、地上的焦黑。
曾經在這裡發生過的一切,猶如幻夢一般再次在尤尼麵前上演,擊潰她表麵的堅強與溫柔。
她並不是像母親一樣勇敢的人,她帶著奶嘴走的時候,甚至不敢回頭去看γ和幻騎士。
她害怕她一回頭看到的就是他們的屍體,她甚至不敢仔細去聽他們的聲音,γ被白蘭擊飛出去,鮮血濺在她臉上、身上的畫麵,她至今沒有忘記。
她已經想不起來,她那天是怎麼離開彆墅,回到屬於蘭堂先生他們的家裡。
那個有著溫暖壁爐、香甜的點心,可愛溫柔的人們,令人不禁鬆懈下來的家。
明明精神已經恍惚到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她卻還能偽裝得若無其事,笑著跟他們打招呼。
許是她比起以前成長了許多,那段時間他們隻是覺得她時不時會出神恍惚,以為她是太過勞累,甚至還把奶嘴們收走了一段時間,讓她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