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曾經目睹過光明神幻像的長老們, 第一眼看見到這男人的麵貌,就有些懷疑。
但他們以為這男人隻不過是與光明神長得相像罷了,真正的光明神大人怎麼可能會被一個小小的冰棺術所束縛?
可等祭司大人道明他的身份, 整個大殿都嘩然一片, 議論紛紛。
光明神?
冰棺裡這個看起來毫無力量的男人竟然是光明神?
那他為什麼這麼弱?
王子站起身子, 走到冰棺麵前瞧了一圈, 他挑了挑眉,語調中滿是諷刺:“光明神?你好歹是巫魔族的祭司, 怎麼眼力這麼差?這隻是個普通人類, 連最低等的法術都不會,怎麼可能會是光明神?”
祭司低下頭,巨大的黑色鬥篷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 他聲音陰冷詭譎:“普通人類身上可沒有他這種氣息。”
王子挑了挑眉,抓住他語句中的漏洞:“你見過人類?”
湖溟界裡的魔物巫魔都知道,在湖溟界之外,還有一種毫無力量的人類。
但他們對人類的認識僅僅存在於古籍裡。
古籍上說,人類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會任何法術, 是世間最弱的存在, 卻同時又是最狡猾,最奸詐,最殘忍的存在。
他們雖然從未見過人類,可卻因為古籍傳說,對人類有一種天然的厭惡。
仿佛他們是暗穴裡的黴菌,是陰溝裡的爬蟲。
也是因為如此,他們從未想過離開湖溟界, 去看看人類的世界。
祭司也忽然反應過來。
他盯著王子,眼眸眯起:“你也見過?”
王子心下一沉,果然,他猜得沒錯。
跑出湖溟界到人類世界為非作歹,還殺害了搬磚工陳封和陳九星性命的人,絕對就是巫魔族的人。
他一進巫魔城就被家國仇恨衝昏了頭腦,差點兒忘了此行的目的。
其他長老們還沒有注意到兩人的對話,他們全都圍在陳封的冰棺麵前竊竊私語仔細觀察,有人為了更好地看清光明神的模樣,差點兒把臉都貼到了冰棺上。
祭司看了眼那些長老們,他壓低了聲音,對王子說:“我們借一步說話。”
王子跟著祭司去了空無一人的偏殿,毫不客氣地坐到主位上,他看著祭司,嘲諷道:“看來祭司大人您是有事情要瞞著巫魔長老?”
“巫魔們向來厭惡人類,我隻不過是不想多生事端罷了。”祭司說。
王子指關節在座椅的扶手上敲擊了兩下,冷笑道:“因為厭惡人類,所以就能濫殺無辜嗎?”
“濫殺無辜?”祭司皺眉,“殿下,這話是什麼意思?”
王子靠在身後的椅墊上,說:“人界有兩個人死了,一個叫陳封,一個叫陳九星。有人在他們的屍體旁見過一陣黑霧,難道不是你們巫魔所為嗎?”
祭司道:“我們巫魔族形體為黑霧的隻有霧靈,霧靈一脈長年居住於地下,不見陽光,怎會去人界害人?”
“巫魔千千萬萬種,你怎麼敢肯定不是哪個巫魔幻化成了霧形逃到了人界呢?”
“不可能。”祭司說,“我們整個巫魔城隻有我一個人去過人界,而且我很快就回來了,並沒有在人界滯留太久。”
王子沉默了一會兒,覺得祭司所言不像是說謊。
通往人界的通道在湖溟界。
他這次經過瞬息城便發現,若想穿過瞬息城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況且去往人界的通道,一直都有重兵把守,進出流程嚴格,除了祭司,王子也不覺得能有幾個巫魔有逃出去的能力。
祭司說:“殿下您想問我的問題,我都回答了,現在我也有些問題想要問您,外麵那位光明神和您到底是什麼……”
“啪!”
王子猛地從座椅上站了起來。
他眼睛死死地盯著窗外的大樹,雙目血紅:“……那是什麼?”
祭司順著王子的視線看了一眼,看到樹上那兩隻蹲在窩裡的低階巫魔。
這兩隻巫魔一個黑的一個白的,黑的那個要大一些,白的那個小一些,身子都是毛絨絨軟乎乎的,背上還都長著一對翅膀。他們背對著城堡,依偎著彼此一起看夕陽,似乎隻是一對恩愛的巫魔夫妻。
也沒什麼特彆的。
祭司解釋道:“就是普通的低階巫魔,怎麼了?”
王子一步一步朝著窗口走了過去,他聲音緊繃,以至於尾音都有些發顫:“低階巫魔?它們可有種族名稱?”
祭司搖了搖頭:“這兩個巫魔原先沒見過的,六年前才出現,之後便一直安居在這棵樹上,不過這種情況也很常見,首領在位時,苛政雜稅,還喜好征戰,不少體型小的低階巫魔都偷偷躲了起來,六年前首領被變成大樹之後,它們才逐漸現身在巫魔城,這兩個巫魔應該也是如此。”
祭司話音剛落,就見王子雙翼一展,從窗戶直接飛了出去,落在那樹上。
樹上那兩隻平日裡又凶又難說話,十分具有領地意識的兩隻巫魔竟也不趕他,隻是齊齊歪著頭,不明所以地看著小王子。
王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把這兩個小魔物攬到了懷裡。
他雙目泛紅,鼻尖泛酸,此刻竟是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兩個“巫魔”分明是他父母。
王子這才想起來,他的確是見到父母的生命樹枯萎了。
可進行過祭祀之後,他再去生命林查看,卻發現父母的生命樹已經不見蹤跡。
他本以為是因為父母已經羽化,以至於他們的生命樹都已經消失不見了。
現在想來,也有可能是被賊人連根拔起。
那到底是誰會拔他父母的生命樹呢?
王子忽然想起剛剛巫魔長老所說,巫魔前首領和國王王後是單獨決鬥,而決鬥結束之後沒有人看見國王王後的屍體,隻有首領單方麵宣布自己殺了他們。
一個猜測在王子腦海中升起。
當時首領根本就沒有殺死國王王後,國王王後受了重傷,變成了原形,並且逃跑了。
首領為了助長他軍氣勢,為了讓整個王室不戰而敗,便宣稱說他殺死了國王王後。
為了力求逼真,他還擅自闖入生命林,偷走了國王王後的生命樹。
王子低下頭看著懷裡的父母,它們應該是受了很嚴重的傷,已經不認識他了,現在正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眼睛中有好奇,也有隱隱的,說不出來的好感。
王子抱著他們重新回到城堡裡的偏殿時,剛好看見一名士兵朝著祭司說了什麼。
祭司看見王子抱著的巫魔,挑了挑眉,問道:“殿下這是什麼意思?想要擄走我族的巫魔不成?”
“這不是巫魔,這是魔物。”王子刻意隱瞞了他們的真實身份,說,“我要帶他們走。”
祭司冷笑了聲:“殿下把我們巫魔城當什麼了,還當這是您的後花園嗎?想帶什麼走就帶什麼走?哪那麼容易。”
“你有什麼條件?”王子問。
祭司說:“外麵那個到底是不是光明神?”
王子沉默了一下,說:“是。”
巫魔冷笑了一聲,聲音帶著陰寒惡意:“沒想到我們巫魔族最大的敵人竟然親自送上了門。”
他看了看王子看了看他懷裡那一大一小一黑一白的魔物,彎起唇角。
“殿下想帶走這兩個小東西倒也可以,隻是殿下不能插手我巫魔族處置光明神。”
“不行。”王子脫口而出,“那人我也要帶走。”
祭司冷笑了兩聲:“殿下若是有能力把他們全都帶走,大可試一試,我巫魔城所有巫魔將拚儘全力與殿下一戰,不知道能贏還是不能贏。”
他停頓了一下,轉頭看主殿的方向:“不過有一件事情我倒是很好奇,外麵那位光明神大人與殿下到底是何關係,你就這麼在意他?”
“我……”
王子忽然反應了過來。
陳封是他的仇人,僅此而已。
“對了。”祭司說,“那位光明神大人已經醒了,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說完,他就轉身走了出去。
王子把懷裡的父母抱緊了些,他輕輕垂下眼皮,緩緩走了出去。
大殿的長老們看著王子和祭司一起走了出來,紛紛安靜了下來。
陳封也看見了王子。
他有些歉意地笑了笑,輕聲說:“抱歉,又拖你後腿了。”
他的聲音透過冰棺的蓋子傳來,有些失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