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這魔珠，是你阿娘的遺物吧，重華。”
阿娘？
遺物？！
陸璐猛地看向蘇舜玉。
蘇舜玉緊緊抿著唇, 下顎線緊繃，眼眸低垂, 長長的羽睫擋住眸光，讓人猜不透他的情緒。
趙錦淩歎了口氣, 從陸璐手裡接過閃耀著萬丈光輝的魔珠, 陸璐敏銳地看到，趙錦淩拿魔珠的指尖有些顫抖。
“魔珠乃魔族本源，魔族生, 魔珠生, 魔族死, 魔珠滅。”趙錦淩頓了頓，仿佛在咽下嘴裡中的苦澀, 長眉緊皺，“蘇姨姨的本源魔珠怎麼會在這裡。”
趙錦淩的話讓陸璐猛地一震。
隻有魔族才有魔珠。
蘇舜玉的阿娘是魔族, 那他豈不是……
陸璐不由自主地看向蘇舜玉。
蘇舜玉似有所感，他慢慢地抬起眸, 不閃不避地對上她的視線，眉眼平靜無波，如一潭平靜而深不可見的湖水。
“沒錯，我是魔族。”
她聽見他說。
輕飄飄的語氣。
“正確的說，我不算是魔族, 我應該是半人半魔的雜種, ”蘇舜玉輕輕一笑, 笑容變得妖異異常, 眼尾仿佛有朵桃花怒放，語調裹挾著笑意，仿佛是在調笑：“是不是覺得很害怕？”
陸璐一愣。
那笑容極為好看，但是陸璐還是從那風流的笑容裡看出幾分脆弱。
心臟像是被打了一拳，難受得緊。
當他用少有的說笑的語調說出“雜種”這兩個字時，陸璐隻覺得鼻子一酸。
陸璐向來是個不大會掩飾難過這種情緒的人，她癟了癟嘴，眼眶逐漸變紅。
蘇舜玉笑容一頓，嘴唇張了張，自嘲的笑意漸漸褪去，他拿出自己的手帕，眼神滿是無奈，道：“一般人不是應該嚇得逃跑嗎，你哭啥呀。”
手帕放到她的下巴那，一滴滾燙的淚珠砸到他手背，燙得他手微微一縮。
陸璐拿過手帕，胡亂擦了擦眼淚。
蘇舜玉噗嗤一笑，比方才的笑意正常了許多，“我說，我才是半人半魔的雜種，怎麼你倒是哭得稀裡嘩啦的。”
陸璐用通紅的眼睛瞪了他一眼。
“什麼雜種不雜種，這世上，誰不是爹娘雜交出來的啊。”
蘇舜玉一愣，笑容漸漸褪去，盯著瞧了她半響，突然勾了勾嘴角，“這話，有點意思。”
恰在這時，散著著耀眼光芒的魔珠光芒逐漸減弱，趙錦淩一驚，拿著魔珠問蘇舜玉，“重，重華，這是咋啦。”
蘇舜玉淡淡地瞥了那魔珠一眼，“靈力被吸得多了，快泯滅了。”
“你說啥子？！”
趙錦淩拿著魔珠閉眼感受，過了一會兒，睜開眼睛，“果真沒了。”
“陸姑娘，你方才說這魔珠是在顧家？”趙錦淩又問道。
陸璐點點頭，“陸行之自己說的，他從顧諒手裡偷來的。”
趙錦淩眼裡劃過一絲痛楚，“魔珠含著如星海般盛大的靈蘊，能將魔珠吸成這樣，顧諒到底對魔珠做了什麼！”
“魔珠上的靈蘊能被吸走嗎？”陸璐看著那顆已經變得晦暗無光的魔珠。
“確實可以。”
趙錦淩捧著魔珠，仿佛捧著一顆珍寶，“但是蘇姨姨已經走了，按理說，魔珠應該泯滅為星塵才是，怎麼會跑到顧諒家裡去。”
趙錦淩想了想，突然解下腰間的荷包，倒出一顆極品靈晶。
靈晶散發著強大的靈蘊，但當靈晶剛觸碰到魔珠光滑的外表，好像遇到了強而有力的吸力，不過兩三秒的功夫，那顆極品靈晶裡的靈蘊竟然被吸空了！
趙錦淩眼睛一亮，嘀咕著“果真可以”，然後將所有的靈晶全部倒出來，像投喂乳燕一般，一粒一粒地給魔珠喂靈晶。
魔珠就像是個無底洞，一口一個，一秒一顆。
沒多久，趙錦淩的一袋極品靈晶就沒了，他又抽出一個荷包，又倒出一把靈晶。
好熟悉的操作！
不愧是母子，魔珠吞靈晶的樣子，跟蘇舜玉靈蘊吞她的靈蘊，簡直一模一樣！
沒一會兒，趙錦淩的靈晶就投喂完了，他拿起魔珠仔細端詳，“真是奇了怪了，這魔珠上的裂紋怎麼一點變化也沒有？”
蘇舜玉道：“魔珠裂紋哪是那麼好修複的，幾顆靈晶就想修複魔珠的裂紋，不可能。”
趙錦淩：“那我試試天靈地寶？”
“沒必要，反正魔珠上麵也沒有靈氣了，扔了吧。”蘇舜玉淡淡道。
那雙漂亮的眼眸深沉似海，無喜無悲，臉色平靜，仿佛趙錦淩手裡拿著的不是他母親唯一的遺物，而是一顆沒用了的珠子。
趙錦淩一愣，狐狸眼底笑意全無，“重華，這是蘇姨姨的魔珠。”
“我知道，所以我才說沒必要。人都死了，你拿著魔珠有什麼用。”蘇舜玉看了一眼窗外，站起身，“罷了，隨便你，你想修你就修。”
說著，推開房門離開。
陸璐看著他的背影，又看看趙錦淩。
趙錦淩望著被關上的房門，輕輕搖了搖頭，歎氣道：“這麼多年了，還是這樣。”
“你彆看他現在這樣，仿佛對自己親娘愛答不理的，”趙錦淩指了指房門，努了努嘴，“小時候，他粘蘇姨姨可是粘得不得了。”
陸璐難免有些好奇，“二公子曾經見過？”
趙錦淩笑了笑，眸光也變得溫和起來，仿佛回到了曾經那個溫馨的歲月，“我上麵死了一位長兄，所以老爺子格外心疼我這根獨苗。我小時候體弱多病，老爺子到處尋醫問藥，無論是鄉野偏方，還是靈丹妙藥，都沒能解開我生來就帶有的胎毒，最後老爺子走投無路，找了一名算命先生。”
“先生說我這人命格富貴，身體壓不住，需要將我送到鄉野農家去，才能躲過閻王索命。老爺子也是病急亂投醫，真把我送去鄉野。”
趙錦淩微笑道：“因為怕閻王找到我，他還把我送出了金昭州。”
“那農家，就是蘇舜玉他們家？”陸璐問。
趙錦淩點點頭，“蘇姨姨帶著重華住在我家對麵，那個時候蘇姨姨撿到的溫清媛還連話都不會說。仆人以為我失了老爺子的寵愛，便慢待我，蘇姨姨見著了，便將我帶到身邊。”
“那時候重華才三四歲，長得粉雕玉琢的，一說話臉頰上的肉都會一顛一顛的。他小時候便很有占有欲，他怕我奪走蘇姨姨的寵愛，蘇姨姨在時裝得乖乖巧巧的，等姨姨一走，他就使壞，想把我趕走。”
“我愛吃蘇姨姨做的餃子，我記得每次吃餃子，他為了讓我少吃一個，端著碗拚命往嘴裡塞餃子。”趙錦淩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我當時也是個小屁孩兒，比賽從來都不認輸，最後我們兩個肚子都漲得滾圓，上廁所都要互相攙扶，才不至於滾進茅坑。”
陸璐忍不住笑，腦海裡不由自主地勾勒出一幅溫馨的畫麵——
夕陽光輝的映照下，兩個小男孩分坐在木桌兩旁。
容貌昳麗的女子端出一盤餃子，就被兩個高高舉著筷子的小男孩兒分食乾淨，小男孩兒嘴巴都被餃子塞得鼓得滿滿的了，還在一個一個地嘴裡喂。
邊吃還邊拿眼睛瞪對麵的同伴，生怕對方比自己多吃一個。
趙錦淩也跟著笑，笑著笑著就笑不下去了，“平靜的日子沒過幾年，後來，這處小農家外迎來一夥人，那些人與蘇姨姨在房間內說了幾句話，蘇姨姨便跟著他們離開了。”
“臨走前，蘇姨姨拿著這顆魔珠幫我治好了我的胎毒，並請求我，照顧好重華。”趙錦淩右手攤開，那顆魔珠在寬厚的掌心顯得特彆小。
“我那個時候才知道，原來美如天上神女的蘇姨姨，竟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魔族。傳聞裡，魔族善詛咒，說出來可能無人信，我生來就帶有的胎毒竟是由蘇姨姨的詛咒治好的，她詛咒我……一生平安。”
“蘇姨姨……”陸璐也不由自主跟著趙錦淩一起這麼喚她，“真是不同尋常的女子。”
竟將詛咒用成了祈福。
趙錦淩笑了笑，由衷地點頭，“她確實是世上最良善的女子。”
不然，也不會被那個人欺騙至此。
“那她到底是為了什麼離開的呢？”甚至都沒來得及與自己的孩子打招呼。
陸璐突然想其，被她的靈蘊灌醉的蘇舜玉雙眸失神地低語——“不能不告而彆。”
竟是因此！
“因為京都的人根本不給她機會，那一日，重華獨自出去買糖葫蘆吃，等一回來，蘇姨姨已經被帶走了。”
陸璐眉頭一動，捕捉到一個關鍵字，“京都？”
“是，”趙錦淩點點頭，“蘇姨姨走後沒多久，我也被我家老爺子接回了金昭州，當我想向我家老爺子打聽蘇姨姨的情況時，老爺子也是諱莫如深。”
趙錦淩深深吸了一口氣，“後來我才得知，去鄉下接她的人，是蘇姨姨夫君的人。蘇姨姨與丈夫是私定終身，男方有權有勢，家裡人並不同意雙方的親事。等重華都長到三四歲了，那個男人才勸服家人，將蘇姨姨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