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鎮地處府州,依山傍水民豐物饒,蘭梁在青花鎮出任縣令數年,協理府州知州掌管河運水利,絲綢製作,以及年年清理軍需安撫各處散落流民,政績極好,更重要的他有個強悍的外家。
此次政績蘭梁得了優,理應升到知州,許多鄉紳都以為他會接任府州,爭著請他吃酒,蘭梁曉得此刻不能太得意,一日上麵升遷文書和官印沒有到手,他倒是青花鎮的縣令。
這幾日來海如蘭在府衙內院極其繁忙,才把要帶走的雜物整理乾淨,忙的是腳跟不占地,見著李嬤嬤疾步過來,吩咐幾個得力婆子去清點庫房事情,調頭進了旁邊的偏閣。
偏閣裡麵安置著張金絲楠木的羅漢床,鋪著緙絲富貴團花牡丹的墊子,堆著幾個杭綢軟枕頭,烏木小案幾上放著兩個翡翠茶盞,邊上還有個銀紋瑪瑙的三足鼎,正徐徐嫋嫋氤氳著香氣,旁邊兩個伺候的婢女規規矩矩站著,見著海如蘭進來,忙低身行禮退了出去。
兩個女子立刻起身,一個穿著鵝黃色羊毛齊膝褙子裡麵是條淡橘色石榴裙,挽著垂耳髻插著山茶花流蘇簪子,鵝蛋臉妝容精致嬌媚,清秀怡麗之中透著兩份嫵媚,另外一位穿著身白色長褙子,邊上貼著兔絨毛邊,裡麵是淡紫色羅裙,模樣大方貴氣,微微貼了層胭脂,掩飾著底子上的眉清目秀,見著進來的海如蘭都是起身行禮,叫了聲母親。
海如蘭看著兩個女兒,無聲歎了口氣,想她也是京官的嫡女,嫁進門除開不願納妾,何曾有對不住蘭梁的地方,蘭桂仙這個外頭抱來的她還比兩個親生的上心,偏偏你對她十分好少了一份,那便是一點都不好。
姐妹二人明顯才鬥嘴完畢的模樣,蘭桂丹冷冷看了眼假兮兮摸眼淚裝腔作勢的人,李嬤嬤端著兩根繡凳進來,蘭桂丹自顧自入座,蘭桂丹似乎想告狀,被湯嬤嬤扯了扯袖口,也乖乖坐下了。
“母親這幾日受累了,裡裡外外收拾,聽說升遷的調令都在路上了,京城那邊宅子也安排好了,萬事都妥妥的,咱們家總算熬出頭了。”蘭桂丹熱絡的說起了,抬手撫了撫碎發勾到耳後,原本她以為母親喚她專門來,是要說說趙元稹的事情,可,她抬眸看著嬌滴滴奉承的蘭桂仙,有點搞不懂母親的意思。
“趙媽媽算是嬸娘留給女兒的人,母親將她一家都留在青花鎮,女兒身邊的人總不能都不帶著吧,女兒知道母親厚待,到底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外祖母雖說手心手背都是孫女,到底掌心的······”蘭桂仙長長的歎息,做出福可憐兮兮的模樣,抬眸紅著眼眶看著海如蘭:“姐姐也可憐可憐妹妹吧,幫著妹妹求求母親。”
蘭桂丹根本不接話頭,海如蘭抬手接過李嬤嬤遞過來的茶水,掀開杯蓋搖了搖茶水,彆開浮茶,笑著道:“既然去了京城,母親自然要為了討門好親事,離開這兒也是新的開始,該斷的就斷了,該忘的也忘了。”
蘭桂仙剛要開口,蘭桂丹看了她一眼:“帶著他們去京城,是怕彆人不知道你是個望門寡是不是?你既然蘭家嫡女,便要學會用自己給家族穩固權勢,當初你的嬸娘拚著死都要生下你,是為著什麼,還不想希望母憑子貴,你如今是貴氣了,難道還想走你嬸娘的後路了?”
她的親娘至今沒有名分,都用嬸娘稱呼,旁邊陪著的李嬤嬤也道:“到了京城比劉家少爺好的公子遍地都是,二姑娘模樣好懂規矩明事理,何愁沒有人喜歡,劉家雖好,到底是商戶出身,且他身子弱不是能夠繼承家業的,夫人也是為了二姑娘著想啊。”
可是劉盛衡那般斯文清秀的少年絕對是找不出第二個的,蘭桂仙還欲說話,海如蘭已經岔開話頭:“這幾天你們弟弟不舒服,可去探望過了?”
自帶前幾日深夜回府,蘭越棟誰也不見,倒是趙旺的次日來的時候說了大半日的話,之後便砸了整個屋子,蘭桂丹呸了句,拿著汗巾子揉著玩:“無非是花娘跟著誰家公子好上了,他又搶不過彆人。”
說的這個三弟蘭桂丹的確沒什麼好口氣,不學無術沉迷美色,夜夜笙歌院子裡嬌俏丫鬟那個沒有拐上臥榻的,上個月去探望,便是看著屋子裡麵三女一男顛鸞倒鳳不知何物。
“依著我看,早點給弟弟定下親事的好,有了媳婦便沉穩了。”蘭桂仙也湊嘴起來。
海如蘭手指輕輕敲著小案幾,看著麵前兩個女兒對著弟弟沒個好字跡,冷冷道:“虧得都是一個姓氏的人,日後我和你們老子死了,你們兩個是不是也窩裡反了再去撕扯弟弟去?”海如蘭目光落到蘭桂仙身上:“彆以為我不知這幾天你纏著你老子帶去去劉家吃酒去!”
李嬤嬤知道海如蘭要整治家風了,忙不迭走出去守門。
蘭桂仙站了起來,低身道:“女兒自然也想爭上一爭的。”蘭梁素來對她百依百順少有不依的,蘭桂仙對嫡母也不過表麵尊敬點:“爹爹說了,女兒的婚事他會上心,就不勞煩母親擔心的,如今正是打理受檢家務的時候,母親若有閒心,還是管教管教弟弟和幫襯幫襯姐姐吧。”
海如蘭依舊淡淡的笑著“劉家雖然是個商戶,在京城勢力也不小,侍郎府對這位劉家小公子重視著呢,不說匹配個官家嫡女,也是百年清流的小姐,你比上不足,比下不夠格,若非三年前他發病錯過鄉試,此刻都去京城求學了。”
這些話不久前蘭桂丹也是說過的,蘭桂仙袖筒裡麵的手微微捏緊,僵硬著點點頭,又坐了回去,誰知道還沒有挨著凳子,海如蘭聲音的聲音就響起來:“出去吧,好好在你房間做人,彆以為買通人散播你是個才女你就真的是了,到了京城女眷聚會有你丟人現眼的時候,外頭要查你的身世誰也包不住,自個爭氣,家族才會拚儘全力幫你更加爭氣。”
“彆怪我醜話沒說在前麵,在攛掇你老子帶你去劉家招蜂引蝶,我立刻把你嫁了!”海如蘭手裡茶盞重重放在小案幾上,發成沉悶的聲音:“出去吧,我已經請了你外祖母身邊的教養嬤嬤來,好好跟著惡補規矩!”
“是。”蘭桂仙得了一段軟趴趴的數落,攪著汗巾子兩步退出去,李嬤嬤也是老油條了,對著旁邊的丫頭道:“親自把二姑娘送回去,若是被我在其他地方撞見了,可不饒你!”
屋子裡頭,蘭桂丹立刻迎上母親:“如今您和爹爹都要走了,那趙家——”
海如蘭立刻睨了女兒眼:“走到今日這個局勢你又能夠怪誰!自己行事不當掉以輕心,讓趙元稹接了個嫡妻原配的正方回來擺著,你敢殺了楊寶黛,按照律法丈夫要守一年平孝,你動她老年,又是三年熱孝,這三年難道家裡幫你還少了?”
“我怎麼行事不當掉以輕心了!難不成要每日都去趙家大房帶著才是謹慎小心了!”蘭桂丹憤憤起來。
海如蘭抬手嗯了嗯眉心:“今日我就把你的錯都給你講清楚了!元淳去世你的確要守平孝一年,當時你老子逼迫趙旺德寫休書,是你自己不願走!那便是第一錯,這貞潔牌坊是你自個背上去的!你就是日子過得太順心,當年上花轎我可也問過你是否真心要嫁給趙元淳,是你——”
“可他對我很好,我可以無情但我不能無義啊!”蘭桂丹立刻辯駁,趙元淳的確對她好的沒話說。
“你這第二錯便是在趙元稹跟前太過乖順,趙元稹她娘是個什麼東西?虛榮無腦,你成天送錢送首飾的,她可給趙元稹說過你幾句好話,你對趙元稹唯唯諾諾,而他是個獨斷乾脆的性子,說白了就是厚臉皮加心思狡猾,偏偏你非要等他來求娶,而你對自個公公婆婆自大過度,在家裡什麼事情都要過問,中饋這等事情還同婆婆相爭,對著公公更是諷刺冷眼,你是去做媳婦的嗎,祖宗都不為過了,你敢說,趙元稹娶親的事情,二房也沒有風聲?”
蘭桂丹立刻頹了,呆呆的在旁邊的繡凳坐下,不由的渾身微顫,趙元稹大婚那日還是芙蓉知道消息來說的,而她卻授了錢氏的差遣去郊外莊子查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