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白從沒有這麼痛恨過自己的身體本能。
以前在循環裡的時候,這種把手機放在桌子下麵盲打都能發出這條消息的肌肉記憶,幫他化解了不少麻煩事,所以越用越熟練。
即使謝無昉沒有過來,或是解決不了,他也可以等時間重啟。
反正,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會有不可逆的後果。
但現在的鬱白是在不能重啟的世界裡。
而他給自己明明想要遠離的那個非人類存在,發了一條語氣熟絡的求助短信。
上一次見麵的時候,還是他以要睡覺為借口把人推出了家門,倉促告彆,順便飽含深意地告訴對方:衣服的種類那麼多,以後不要再穿討厭的白色了。
——這世界上有那麼多人,以後不要再靠近住在隔壁的那一個人類了。
……
彆燒完蛋了,把他自己燒了算了!
還跟手中的滾燙小盒作鬥爭的嚴璟,眼睜睜地看著好友緊握手機,神情不斷變幻,過分白皙的皮膚上顯眼地泛起微妙的紅。
嚴璟納悶道:“你很熱嗎?火化爐都沒燒起來啊,完蛋也在我手裡呢……”
緊接著,他看到快被鬱白捏碎的手機屏幕上顯示出新來電,是一串沒有備注的號碼。
鬱白掙紮了一秒鐘,最終壯士斷腕般按下接通鍵,並且搶在對方開口之前道:“你慢點過來,不要瞬間出現!”
眼前發生的怪事超出了科學常理,又跟謝無昉送的小球有關,或許隻有他能解決。
而曾經見識過什麼叫瞬間出現的鬱白,絕對不希望已經在為天空異象驚惶的普通人類們,又發現一條能佐證高維外星人入侵的新證據。
他語速很快,電話那端靜了靜,熟悉的磁性聲音才恍然道:“是你。”
謝無昉曾經在廚房隔著窗聽鬱白打了很久的電話,又記憶力絕佳,當然記得他的聲音。
所以鬱白每次在循環裡給他打電話,無論理由有多莫名其妙,都能成功把人騙出來。
這也是鬱白在得知兩人真正的初遇後,才意識到的事。
然後,沒等他再說些什麼,另一端的男人又說:“好。”
鬱白便迅速掛掉了這個比完蛋還燙手的電話。
他完全不需要告訴對方地址,畢竟是能把天空變成湖泊的非人類,大概隻需要稍加感應,就知道他在哪裡了。
嚴璟一臉狐疑地望過來:“你剛才是在用短信報警嗎?但你怎麼讓警察慢點來啊……不是,你到底為什麼突然臉紅了?”
鬱白一臉想原地去世的表情:“因為我的心是涼的。”
嚴璟當即趁機把燙手小盒塞回他手裡:“那你拿著暖暖!”
他說:“我的心才是涼的呢,這裡這麼大動靜,我感覺一會兒我爸媽就要被叫過來了,我肯定得挨罵,到時候我應該怎麼解釋啊?我請假不上班是為了陪你……燒完蛋?”
鬱白試圖把小盒推過去,生
無可戀道:“要不還是過繼給你吧,你不是覺得它很親切嗎?”
等下謝無昉就來了,他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跟對方解釋。
他為什麼要把這份珍貴的禮物拿到火葬場——不對,殯儀館裡來?
如果他說是帶完蛋出來旅遊觀光,這個對人類世界一知半解的家夥會信嗎?
……他都給這個小球起名字了,怎麼可能是要燒了它!
鬱白現在簡直快分裂成兩半。
他既希望對方慢點來,他好再打會兒謊話的草稿,又希望對方快點來,趕緊解決眼前火化爐燒不起來的詭異場麵。
嚴璟又客氣地把小盒推回來:“不不不,親切歸親切,我不能奪走你的撫養權,我才不要被厲叔叔抓進局子裡呢。”
他還以為這個小球是鬱白從非人類鄰居那裡偷來的。
旁邊那個原本在跟鬱白一起傷感的陌生家屬,見兩人來回推著這個樸素的小方盒,表情漸漸變得茫然。
茫然之餘,他好心地提醒道:“小心彆灑了啊!燒出來給你們裝回去的就那麼一點,灑了多可惜呀!”
“……”鬱白神情麻木地歎了口氣,“這不是骨灰。”
他今天就不應該來火——不,殯儀館!
那個好心家屬本來還要說話,旁邊浩浩蕩蕩的家屬堆裡,突然爆發出哭天搶地的聲音:“咱爸一定是遺願未了!他不想走啊!”
鬱白等人便齊齊望過去。
殯儀館裡不止一個火化爐,工作人員怕事情鬨大,連忙啟用另一台爐子,還先測試了一下,看到裡麵正常燃起火,才把那具遺體搬過來。
結果,等這具呈現雙手抱胸姿態的遺體進了爐,又打不著火了。
滿頭大汗的火化工悄悄往後退了一步,聲如蚊呐:“咱們這個爐子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親眼見到這靈異一幕的家屬們,先是安靜了幾秒鐘,緊接著,倒抽冷氣的聲音、哭喊聲全都來了。
“咱叔當然不想走,他走得那麼突然,連句話也沒留下,在天之靈看到你們就盯著他的錢——”
“你現在說這些是什麼意思?你是不想要還是沒盯著?葬禮之前都說好了,起碼今天彆爭這些,讓他安安靜靜地走!”
“張叔這就是看不下去,他不願意走!”
吵鬨聲中,爐門開著,冰冷的遺體孤零零地待在爐板上,幾乎無人再在意。
鬱白聽見身邊的好心家屬歎了口氣:“唉,又開始了。”
幾句爭吵聽下來,他無端地為這個素不相識的逝者感到一絲難過。
同時,鬱白隱約覺得,這個雙手抱胸的姿態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他正在努力回憶,突然聽到一個同樣耳熟的蒼老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