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異時39(2 / 2)

與神為鄰 溫泉笨蛋 10237 字 11個月前

讓鬱白竭力保護、又讓他變得很自由的天真和純粹。

“這句話不是撒謊,我確實不會追究。”厲南驍誠實地說,“……恐怕也追究不了,我想,沒人有這樣的能力。”

對抗這股令天空變色的恐怖力量的能力。

“而且,小白主動擋在了你前麵,他在努力保護你。”厲南驍說,“他也很久沒有這樣做了,你是第二個讓他這麼做的朋友。”

第一個是和他一起長大的玩伴嚴璟。

電話裡的年輕人沒有說話,唯有呼吸聲微微加重。

刑偵隊長敏銳地意識到,對方似乎心情更差了。

所以他主動轉移了話題,問了一個原本沒準備問的問題:“你會傷害小白嗎?”

這次的回答來得很快:“不會。”

厲南驍其實能看得出來這一點,但能得到這樣毫不猶豫的確認,心頭還是更加安定了一些。

他又問:“真的會世界末日嗎?”

答案也是一樣的。

“不會。”

厲南驍便不再問了。

問那些可能會徹底刷新他世界觀和人生觀的問題。

這樣的話,他還能繼續當個符合製度要求的唯物主義者。

反正,哪怕世界末日真要到來,他也得堅守在崗位上完成自己的使命。

中年人沉默下來,另一端的年輕人卻驀地開口:“你不怕我?”

同樣是篤定的疑問句。

“不算怕吧。”厲南驍回過神來,“這份職業不允許我害怕,何況,怕也沒有用。”

做警察的,每次走出家門,都做好了再也回不來的準備。

謝無昉則說:“他也是。”

“你說小白嗎?”厲南驍怔了怔,脫口而出道,“我就知道,他不會怕你的。”

“你怎麼會知道?”

他問得直接坦然,電話這端的厲南驍卻因此恍神了許久,才喃喃道:“因為小白膽子很大。”

眼角已生出皺紋的中年人倏忽想起了往事,想起自己更年輕一些的日子。

他臨時有事被留在了局裡,沒辦法按時接鬱白出去吃飯,隻能抱歉地說讓他在家多等一會兒,先吃點零食墊墊肚子,自己晚點再過去。

電話裡的孩子答應下來,可一小時後,小小的身影拎著滿滿兩打冒出酸甜香氣的塑料餐盒,一個人出現在了警局門口,安靜地等待著。

他給厲南驍和其他相熟的警察叔叔帶來了打包好的糖醋裡脊,不吵不鬨地跟突然要加班的叔叔們一起吃盒

飯,說這樣也算是出去吃飯了。

那家店藏在一條很深的破舊小巷裡,夜晚幾乎沒有燈光,更是昏暗森然,連大人走過時都難免心生驚惶,平時一直是厲南驍或者彆的同事領著人過去的。

他完全沒想到,十歲出頭的孩子會獨自穿過半座城市,又走過了黑暗的小巷來見他,臉上沒有半分懼怕。

那時二十多歲,尚未經曆過失去至親的厲南驍格外驚訝,忍不住問他:“你不怕黑嗎?”

他搖搖頭:“不怕。”

“謔,膽子這麼大呀!”有同事就笑著打趣,“也不怕鬼嗎?”

“不怕。”年幼的孩子也跟著笑了,小聲說,“我還盼著遇到鬼呢。”

“哎?”警察叔叔們聽得驚訝,停下筷子看他,“為什麼?”

一頭棕發的小男孩猶豫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輕聲說:“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鬼……那我也許就能再見到爸爸了。”

他話音靦腆,透著天真的期盼,和彼時還不知遮掩的想念。

厲南驍一直記得,那一晚的糖醋裡脊嘗起來格外酸澀,酸澀得一桌大人都被熏紅了眼睛,悄悄背過身去擦眼淚。

但直到後來他年歲漸長,無可奈何地失去了年邁病重的母親,才算真正切身懂得那一晚年幼孩童的心情。

和職業帶來的勇敢堅毅不一樣。

是在某一次刻骨銘心的失去之後,從此便真的不懼鬼神,更不怕死。

反而期盼著那遙遠的重逢與團聚。

而其中的一些人,會重新習得害怕的滋味。

因為人生那麼長,他們漸漸有了彆的牽絆:血緣骨肉、此生摯愛……或是誓要實現的理想。

另一些人卻什麼也沒有,就隻是日日夜夜地盼著。

所以,厲南驍想,鬱白是不會怕那個神秘強大的年輕人的,無論對方究竟是誰,是鬼還是神。

他語氣悵然地回答著電話那端的謝無昉:“小白膽子很大……什麼都不怕,所以我知道,他不會怕你。”

聲音冷冽的年輕人安靜片刻後,又問:“你為什麼知道他喝酒了?”

厲南驍微微一愣,緊接著笑了起來。

這是聽到剛才他和鬱白的對話了。

耳朵真尖。

他尚不知道謝無昉的來曆與目的,但直覺告訴他,這樣的求知欲是件好事。

尤其是圍繞著鬱白的求知欲。

所以厲南驍很耐心地繼續回答他:“我以前見過一次小白喝醉的樣子,和剛才說話的狀態差不多,一下子就猜到了。”

“……”年輕男人的聲音又變得不太高興,亦有一些好奇,“以前?”

“是很多年前了,在他剛小學畢業,要上初中的那個暑假裡。”

“同事們給我過生日,其實是借我的名頭,給小白過生日。”厲南驍說,“我是不怎麼過生日的,但他更不愛過生日,明明還是個小孩子……剛好兩個日子挨得比較近,大家就借這個機

會,算是偷偷幫他慶祝生日。”

“那天晚上大家都在說他要上初中的事,聊天喝酒,氣氛特彆熱鬨,他漸漸也很開心,湊過來小聲問我,能不能也嘗一嘗酒的味道,過了這個暑假,他也算是小大人了。”

回想起那一天的厲南驍,語氣裡滿是笑意:“你是沒有見到,當時小白戴著彆人非要給他套上的生日帽,難得提出這樣的要求,聲音很小,眼睛卻亮亮的,我哪裡能拒絕。”

“然後,他馬上就喝醉了。”厲南驍笑著搖搖頭,“隻喝了半杯不到,就徹底醉倒了。”

“喝醉之後,他眼睛更亮了,開始纏著人說話,那晚大家真是……非要找個詞形容的話,就是受寵若驚,誰也沒見過他話這麼多,這麼開朗的時候。”

“吃完了生日蛋糕,我送他回家,一路上他還是喋喋不休,說個不停。”

多年前的某個夏夜,路燈昏黃,兩道長矮不一的影子交織在一起,高大的中年人牽著剛畢業的醉鬼小學生,沿途灑滿輕快的話語。

大人的掌心粗糙溫暖,恍惚間,像極了父親。

小男孩的心頭盈滿了快樂,緊緊牽著大人的手,抬頭時,瞥見遙遠美麗的夜空。

“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問我要星星。”厲南驍說,“我問他要什麼星星,他說,是在天上遊來遊去的星星。”

“其實我沒有聽懂,但他一直用亮晶晶的目光看著我,一會兒看我,一會兒看夜空,一個勁地問我要天上的星星。”

說到這裡,厲南驍的話音微黯,染上輕輕的歎息。

“我很想答應他。”他說,“隻是,實在沒辦法答應。”

他多想給那個孩子摘來天上的星星。

可惜他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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