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
宋白喜此言一出,老管事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珠子,手指頭戰戰巍巍地指向一直以來當作子侄看待的宋白喜,“你你你——”
“你什麼你!你不過是宋記的夥計!我爹我爺爺看你可憐才捧著你、順著你,還叫我讓著你!你可彆忘了誰是宋記真正的主人!”
老管事整顆頭像被榔頭捶爆,一股從胃底湧上喉頭的惡心難以遏製,“噗”的一聲,稀稀拉拉的黃白色嘔吐物噴射到櫃台上,偶有幾滴甚至噴濺到旁邊摞成一堆的紙張上。
老管事可惜地看了眼那刀紙,兩眼一閉,終於笨重地砸到地上。
宋白喜驚呼一聲,連忙扯起搭在櫃台上的袖子!
可彆沾上這老東西的穢物咧!
***
宋記老管事病重暈倒的消息不脛而走,董管事眼觀四路、耳聽八方,自然能隨時掌握一手消息,雙手交在腹間,帶了點惋惜道,“...雖行為嚴厲、為人小氣、目光短淺、先己後人...對宋記,他卻是真正忠心。如今好歹撿回一條命,卻躺在床上,左邊身子全動不了,也說不出話了。”
顯金剛寫完“論學”的第三章,洗了手,正拿起筷子吃飯,夾了塊蒜蓉香菇,聽到這消息,不免愣了愣,怔忡之後低頭扒飯,飯在嘴裡嚼,如同嚼蠟。
“給他請個大夫。”
顯金把飯咽下,麵上未顯露出半分情緒。
聽這形容,像是中了風。
老年人,大悲大喜後,身體底子差點的,原本就有心腦血管疾病的,很容易中風後偏癱。
第一次中風最要緊,好好護理、精心照顧,養回來隻是時間問題。
可問題就是,宋記不管他了,又無子無孫了,隻有個身體弱的老伴兒照料他,看醫吃藥多半舍不得錢財,這如何能照料好?
“再送三十兩銀子過去。”顯金幾口刨完飯,利索交待,“都以陳家七叔祖的名義。”
這兩算是一代人,同行多半有交集,以她的名頭,估計宋家這老管事不會接受,甚至可能又被氣一次,等會好心辦壞事,反倒不美。
董管事點頭稱是。
顯金再加了一句,“從我的賬上走,不需公賬劃款。”
那這就純屬私人行為了。
董管事遲疑道,“這倒...沒必要?”見顯金神色淡淡的,心知這小姑娘表裡如一,看著清清冷冷,內裡確也是個極有主見、絕不輕易改弦易張,便也不再勸,隻猶豫著問,“那...咱們還對宋記...”
還對宋記出手嗎?
畢竟這一套組合拳打下來,把人家的老管事都氣癱了...
董管事很有些猶豫。
顯金詫異地看了董管事一眼,“...咱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如今宋家老管事癱倒,正是他們少東家慌亂害怕的時候,良機稍縱即逝。”
董管事埋下頭,隔了許久再應了聲“是”,又對顯金道,“...那我便將今晚小稻香的包間定下,等會親去宋記走一趟,邀其少東家一敘。”
語聲有些遲滯。
顯金點點頭,低頭收拾碗筷。
裡間花廳習《千字文》的聲音漸起,正學到“篤初誠美,慎終宜令”,鎖兒的聲音洪亮又認真,顯金抬起頭認真聽了半晌後方將頭低下,重新鋪開筆墨準備將“論學”寫完。
董管事出去了,花廳的聲音也沒有了,隻剩“刷刷刷”的寫字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