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人在朝為官,無論官職大小,總是一棵大樹,能省掉好多煩心事。
崔衡在心裡歎了聲可惜。
可惜陳知府早死。
若不是死得早,等陳箋方登科,父子二人均在朝為官,陳家對他的助力便是不可想象的。
怎麼能死得這麼早!
留下這一堆爛攤子!
崔衡蹙了蹙眉,抬眼看陳箋方平靜如水的神色和再不主動開口的嘴,扯出一絲刻意的笑,“補不滿又如何?監生入仕的舉人百百千,我們涇縣素來學風昌盛,又因宣紙與徽筆盛行,銀錢經濟上向來不弱,再加之地處南直隸,毗鄰魚米江南之鄉,恐怕就隻是一個小小縣令,也會被人爭搶破頭。”
發出幾聲尷尬的假笑,“我這個縣丞代管全縣之事的重擔,總算能交出去嘍!”
語氣中帶了些許悵然與喟歎。
學曆這東西,還真是敲門磚。
第一學曆更是。
舉人出身,在兩榜進士麵前,天然矮一頭。
崔衡就算是想去爭,也不見得有這個膽子。
陳箋方“唉”了一聲,頗為不讚成,“崔兄如何妄自菲薄!英雄不問出處!你代管涇縣年年評優,向來肝腦塗地、鞠躬儘瘁、死而後已,我告知你此事,便是希你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你反倒與我喪氣頹廢起來!”
崔衡眼神一動,正想開口。
陳箋方又道,“此事,我請教了喬師。”
崔衡手握住杯盞,眼神陡然亮起——如果陳箋方說動喬放之為他背書,那他調整的機會,非常大啊!
陳箋方低了低頭,避開了崔衡的目光,“喬師道,朝中補缺一事向來由吏部掌控,但監生舉子的升貶卻由當地主官文書上報,吏部擬定清單時,主官的意見參詳占比極大——這個名單由知府草擬,呈現總督或布政使,再呈吏部。”
陳箋方笑了笑,“總督、布政使此等二品大員,豈會細細計較本轄內四五百個縣鎮的人事調動?自然知府說好,便是好了。”
顯金撇撇嘴。
這不就是屬地管理原則?
崔衡苦笑道,“宣城府我實在沒有門路。”
陳箋方仍舊神色淡淡的,“沒有門路就爬窗,沒有窗戶就爬牆,有誌者事竟成,崔兄,你也知如今朝中太平,此等機會十分珍稀啊。”
朝中太平,就意味著人事變動循例而為。
循例而為,對學曆上有天然劣勢的舉人,非常不利。
崔衡低頭兩難。
陳箋方再笑道,“我聽說宣城府的熊知府對宣紙頗為沉迷,家中單辟了一小間放置收藏珍貴的紙張。”
崔衡緩緩抬起頭,目光不明地看向陳箋方。
陳箋方笑得很淺,“我們家庫裡還有十張老李師傅製作而成的絕版六丈宣,崔兄如果需要,明日我讓人給您送去。”
崔衡電光火石間閃過陳左娘模糊的容顏。
是因為陳左娘吧!?
陳箋方才會貼心貼腸地為他著想?
崔衡正欲開口,卻又聽陳箋方再道,“另熊知府無親女,隻有一個父母雙亡的侄女在身邊教養,今年十八歲了,孝期剛過,年紀大了些,又兼之無父無母,婚嫁上頗有些難題。”
顯金緊緊貼住門框。
陳左娘手卻不自覺地蜷縮成一個拳頭。
隻聽包廂又傳來陳箋方的聲音,“我聽說這位小熊姑娘很喜歡山水畫,連帶著也收了許多夾棉熟宣,我們家正好出了幾刀雲母撒金四層夾棉宣,顏色溫潤明亮,一向很討小姑娘喜歡。”
崔衡意味不明地看向陳箋方。
隔了許久,才語聲晦澀地開口道,“那勞煩二郎明日送六丈宣來時,順道也送五刀雲母撒金宣.”
陳左娘拳頭一鬆,露出了發白的指尖。
顯金目光柔和卻憐憫地看著她。
這道理解,左娘聽懂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