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金反應過來,再道,“成親…可有可無吧。我有工作——當大掌櫃兼任賬房,陳家一個月給我開二十兩的月例,比家裡正經姑娘、少爺隻多不少!”
這個倒是。
陳箋方,一個月也隻有十二兩月例,加上因舉人功名官府每月給的米糧和布絹,也不過十五兩銀子。
顯金每個月的薪酬,確實比他還高。
陳箋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顯金繼續說,“且陳家還要承諾要給我賃一間兩進的小院子獨住,還要配齊丫鬟婆子和牛車騾子。”
陳箋方下意識蹙眉,“小小姑娘,怎可獨居?人來人往,縱是太平盛世,也應有防範之心。”
顯金從善如流點頭,“故而,我沒有搬出去,而是在每月的月例銀子裡扣了二兩銀子交給張媽,權當作我的房租。”
陳箋方目瞪口呆。
這個說法,是他第一次聽說。
“怎可如此!”陳箋方覺得有些荒唐,“且不論你是三爺白紙黑字認下的女兒,單隻看你一介孤女,陳家不過是供了一處遮雨庇蔭的住所,怎可因此收你錢財?”
顯金伸出一隻手指,在陳箋方麵前鄭重地擺了擺,“不談女兒,不是孤女。在這個問題上,對於陳家,我的身份,隻是一個夥計——頂多這個夥計的作用更大、薪酬更多。”
打工人的初心永不變。
一旦變了,就容易失衡。
一旦失衡,就意味著她已徹底融入這個陌生的異時空——她雖仍然姓賀名顯金,但她已不是自己的賀顯金,而是陳家的賀顯金。
那就意味著,她的人格並不如她所堅持那般平等了。
陳箋方似懂非懂,緊緊蹙著眉頭,隔了許久才道,“你所說一切,與你的….你的…婚事,又有何相乾?”
像是用儘全身力氣說出“婚事”二字。
顯金笑道,“我既有銀錢,有房住,有衣穿,有食吃。”
想起喬山長那張痛心疾首罵她的臉。
“甚至有書讀。”
再想到喬徽、左娘、張文博、鎖兒、張媽媽的年糕…
“還有一群投契的親友。”
顯金笑了笑,清冷上挑的眉眼如雨後初霽,“我何必嫁人呢?何必洗手作羹湯,摧毀掉自己辛苦建立的事業?讓自己陷入無法拔出的深淵?”
陳箋方眉目深沉地注視著顯金。
不知在沉思什麼。
顯金被盯得略有些許不自在地低下頭,移開了眼。
也不知隔了多久,陳箋方笑了笑,素來端凝嚴正的臉上出現了由衷的、明確的、輕快的笑意。
“嫁人,也可繼續你的…”
陳箋方好像在找一個準確的名詞,帶著笑意吐出了兩個字,“事業。”
“兩者並不衝突。”
“顯金,你說,有這個可能嗎?”
陳箋方麵前的、張家送來的攢盒大大打開著,裡麵放著蓮藕、茶餅,黃糖、女兒紅。
提親四禮。
蓮藕是節生小枝,枝再生枝。
茶餅是圓圓滿滿,長味餘甘。
酒是長長久久,久久長長。
黃糖是什麼?
顯金陷入沉思,再一抬頭,落入陳箋方深邃又認真的眼眸,深茶色的瞳仁粘稠拉絲,就像高溫熔化後的黃糖。
顯金一陣頭暈目眩。
噢。
她想起來了。
黃糖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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