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子裡近日怎多了兩三張生麵孔?”
三月的仲春,竹枝婆娑搖曳,小巷中陳箋方拎著燈籠,頷首蹙眉問顯金。
顯金看了眼陳箋方溫潤平和的側臉,仰頭清清嗓,“陳五老爺接管涇縣鋪子,我們...預備去宣城了。”
陳箋方手一抖。
燈籠的光在地麵顫了兩下。
“怎麼...怎麼突然要去宣城?”陳箋方口乾舌燥,目光有輕微惶然,“我以為你已將陸八蛋解決了?”
顯金灑脫地攤手,“是解決了呀。可隻有千年做賊的,沒有千年防賊的。與其被動挨打,不如主動出擊,涇縣他想要就給他,等他接了手才知道,有價值的不是這個店子,而是我。”
小姑娘耀眼得像...像月亮。
不像星辰。
星辰,一片天空,有許多顆。
但月亮,隻有一個。
陳箋方的眼睛像被灼燙,胸膛難耐地起伏,隔了一會兒,才輕聲道,“我以為,你很喜歡涇縣的生活。”
他很喜歡。
這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年。
安安靜靜地生活,不帶目的地讀書,日出而起日落而歸,地小人少,摯友在側,粗茶淡飯,無憂無慮。
沒有讓他喘不過氣的壓抑,更沒有催促推著他不能停息向前走的推力。
顯金愣了愣,下意識搖頭,“我沒有不喜歡呀。”
涇縣很好呀,但,其他地方也不一定會差呀。
前世她呆在病床上二十年出頭,在學校掛著名落學籍,實際上課學習都在家裡,她旺盛的生命力與孱弱的軀體不匹配,她脆弱的皮囊支撐不了她瘋長的念頭。
天知道,她有多少事情想做!
天知道,她有多少地方想去!
顯金補了一句,“隻是,其他地方,總要去試試,才知道喜不喜歡呀!”
她的目光和腳步,不止在陳家呀。
陳家四四方方的、被牆與瓦片分割後的天地,隻有這麼大。
她好像邁開步子,就到了。
陳箋方低低垂眸,眸子中的情緒完美地掩藏在了黑暗中,他無法解釋陡然生出的悲傷,卻很明確地清楚,一旦他們去了宣城,他的生活,便不再隻有顯金與他兩個人了。
多了許多。
多了許多,他懼怕的、顧忌的、一直以來以為不提及便不存在的,人與事。
陳箋方輕輕動了動喉結,小心翼翼地調整情緒,“噢...那你們先去,待我將手上的學生送進春闈,我再尋機回宣城。”
顯金笑得很坦然,“你不必隨我們一起呀。你在哪裡讀書讀得好便留在哪裡即可,我們是去做生意的,沒得耽誤你。”
陳箋方沒說話。
兩個人陡然沉默了下來。
燈籠左晃蕩右晃蕩,光亮如捉迷藏。
“我,可以同你,同你們一道。”
不知隔了多久,陳箋方輕聲道,聲音也隨著燈籠的光亮一起捉迷藏。
這如同解剖心意的話語,突然來襲。
顯金停下步子,抬眸看向陳箋方,眨了眨眼睛,方覺眸光像染上了一層薄紗,張了張口,卻終究沒有將話說出口。
那些沒說出口的話,如同碧水輕波,搖晃在三月仲春的夜色中。
她不是傻子,她當然明白陳箋方的心意。
嗯,當然,她也不太確定這份心意走到了何處,當然不可能就這麼抵達非卿不娶的終點。
她隻能說,這樣青澀且含蓄的情感,很美好。
正如同,春季,漫山遍野那含苞待放時的美好。
顯金斂眸笑了笑,“你既想與我們一道,那可得抓緊了,照你五爺爺的辦事效率,我們頂天下個月就得收拾包裹滾出涇縣了哦。”
既此時此刻是美好的,那又何必追究這份美好的期限?
當你看到春天的花兒開放,驚歎於花朵的美麗與多彩時,你會去思考花兒什麼時候掉下第一片花瓣嗎?
顯金深吸一口氣,輕輕抓住四下搖晃的燈籠杆子。
燈籠的光終於不再捉迷藏了。
陳箋方心跳如鼓聲,一瞬間不敢抬頭看顯金,耳邊響起顯金輕言,“且抓穩吧!搖搖晃晃的,路也看不清,還以為蚊子在撓你手背呢!”,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