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秋實如今豈止雙腿搖晃,甚至下盤非常不穩,在黑夜中,險些做到地上。
鬼門開,就開吧。
他一個習醫的,手上過的就是人命和血肉。
鬼門開不開的,他不害怕。
這位姐姐,以如此擲地有聲的語氣,說出“鬼門開”三個字——就很詭異了。
活像,這鬼門,是她一聲令下打開的...
瞿秋實臉上的笑掛得很勉強,“是十五...月圓,我本想邀姐姐一起看看圓月,我常覺人生之無常,便如月圓月缺,亦如潮漲潮落...”
顯金不可思議地望過去,“賞月?賞什麼月?薑蓉酥都涼了——”
顯金抬腳就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好心教導弟弟做人的道理,“老夫人既叫咱們來催薑蓉酥,就需照著她老人家的吩咐,一字不落地辦完,咱們這一邊賞月,一邊辦事,和出四個時辰的工,上兩個時辰的茅房,有啥區彆?”
顯金義憤填膺,“這就是騙錢!傳出去了,以後還有哪個東家願意要我們?”
瞿秋實:......
他很無助,無助得像一個在暴雨中沒有傘的孩子。
他不知道該怎麼用平和又溫柔的語氣咆哮著告訴顯金:老夫人是故意的!就是為了讓我們夜半獨處!在如水的夜色中,迅速升溫感情!最好明天定情!後天拜堂!大後天早生貴子!
他不明白。
究竟是宣城的姑娘和白水鎮的不一樣?
還是單純是這個漂亮能乾的姐姐,腦子的長勢和尋常姑娘不一樣?
在白水鎮,一般來說,最多三日,再冷若冰霜的姑娘也會對他笑逐顏開。
這位姐姐,是個奇人——她並非冷若冰霜,有時候還會對著他綻出明媚的笑顏,但是...一張漂亮紅潤的嘴,怎麼能這麼說出貧瘠蒼白的話!
他就像一個身經百戰的花魁,遇到了沒喝藥的大爺。
渾身長技無處施展,像跳了千萬隻跳蚤萬劍鑽心地撓他癢癢。
再萎的大爺,也有雄姿英發的那一天——瞿秋實在心裡為自己打氣,一抬頭,卻見顯金早已不見蹤跡。
瞿秋實麵容有些扭曲:他大概可以合理地猜想,這位姐姐跑這麼快,隻是為了早點拿到薑蓉酥,比他早一步到老夫人麵前顯功吧?
一頓接風宴,以顯金端來的薑蓉酥收尾,開始了陳家第二次核心會議——瞿老夫人將陳箋方叫到蓖麻堂來細細問了許多,直至打更才放陳箋方去見他親娘。
長房如今還住在陳家最中心的院子裡,堂屋明燈高懸,陳箋方推門而入,便見自家親娘在燈下作畫,拿的是細如發絲的銀毫筆,正在勾虎皮鸚鵡的背毛。
陳箋方輕手輕腳地站在原地,怕自己的氣息驚擾了母親作畫的手法。
待一隻胖鸚鵡描完,段氏長呼出一口氣,抬眼見到兒子,眼眸深處終有了些許明朗的笑意,“終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