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德!有大德呀!”
茶館裡,隨著一聲驚堂木,周秀才惡狠狠地拍了拍四方桌的桌麵,“排麵!真是大排麵!那麼小一姑娘,撥著算盤,頭都沒抬,風輕雲淡著,卻硬是讓我老周膝蓋頭差點都軟嘍!”
“我提醒她,人不認字兒的,買不著您‘喧闐’的東西!”
“您猜人怎麼說?”
周秀才說得上了頭,沒發覺台上驚堂木響後,緊接著全是他的聲音——台子上從蘇州府過來唱評彈兩個角兒的聲音都淹沒在了他激昂高亢的驚叫聲中。
角兒很無語地看著周秀才:您考科舉都屬於埋沒了,您這嗓子不去唱京劇,都是大魏藝術史上的遺憾。
周秀才身側的長衫配合“哇”的一聲,“說什麼了!?”
角兒:...他錯了,這兩人應該去說相聲,據說北直隸這一兩年這玩意兒特火,一個捧哏一個逗哏,遲早成角兒。
周秀才再拍一下桌麵,“人說,若是有不認字兒的來買紙,她就是贈他一刀又何妨!”
周秀才兩隻手交疊,手背拍手心,“咱就說排麵不排麵!大氣不大氣!耿直不耿直!”
“排麵——”
“大氣——”
“耿直——”
極度配合且此起彼伏的驚叫。
台上兩位角兒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助:這份巡演的錢,他們兩就不該來賺!
周秀才隔壁有個羊毛胡子小老兒正埋頭喝茶,聽隔壁桌聊得起勁,抿唇品了口茶,疑惑地探了一隻頭出去,蹙眉道,“你們口中的賀掌櫃,是不是陳記那位當家人?一個小姑娘,滿腦子精怪...”
周秀才“嘿喲”一聲,拍了拍桌子角連續三聲“呸呸呸”:“那哪兒能叫精怪呀!這叫聰明!”
山羊胡子老頭樂嗬嗬地捧著碗茶湯坐到周秀才身邊,學著他們的樣子,聳著肩躡手躡腳說小話,“...不是說這賀掌櫃把整個宣城府,甚至鄰近州府的紙張價格都抬起來,好多讀書人都買不起紙了嗎?”
周秀才點點頭,“這是實話。”
山羊胡子老頭笑著把茶盞放桌子沿邊上,又道,“聽宣城學,哦不,聽一起喝酒的老頭子說,她把你們這群讀書人搞得個怨聲載道的,你們不怨她?”
周秀才老實點頭,“起初是怨的。”
山羊胡子老頭極為理解地頷首。
周秀才老實的目光裡透露出幾分滄桑,“但因愛才生怨,有愛才有怨,如今賀掌櫃肯浪子回頭,我們便重修舊好、和睦如初。”
山羊胡子老頭不由得五官緊蹙、跟看傻子似的看了看周秀才:他早就提議把那些《霸道夫子愛上我《那書生真俊的垃圾書都燒掉!燒掉!燒成灰!
山羊胡子老頭沉默了片刻,半晌之後,默默把板凳搬遠一點,靠到剛剛捧哏聲音最大的長衫旁,“那這麼說來,宣城府的讀書人們還挺支持陳記的?”
高音部長衫也是個憨的,楞呼呼地直點頭,“之前的之前支持,之前不支持,現在又支持——”
嘿嘿嘿笑起來,“一刀素白才六百文,我們兄弟幾個合夥買一刀,謄抄文章遞交老師不要太便宜哦!隻要‘喧闐’不漲價,我願意給賀掌櫃舉旗一輩子!”
“那白記和陳記,你更偏向哪一家?”山羊胡子打斷高音部的彩虹屁。
高音部聲音高亢,“陳記!白記天天跟著彆人學,吃彆人的臭腳jue腳jue!陳記漲價,他就漲價,陳記推便宜紙,他也推便宜紙,忒沒風骨了!我們讀書人最重的就是這一身硬骨頭!”
山羊胡子老頭看這高音部長衫半晌,有些無語:你剛才給賀掌櫃舉旗一輩子的時候,我看你除了嘴硬,全身都軟。
宣城府怎麼回事?
明明還算人傑地靈,出了個喬家喬放之,又出了個陳曠,這是上一代的;下一代便更厲害了,被南直隸寄予厚望的陳箋方、人跑了但被一直留意著的喬徽,還有上頭直接下文扶正的涇縣縣令崔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