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苦行僧那身舊僧袍上便多了無數道口子,佛宗苦修者不像一般修行者那樣,習慣穿軟甲護體,鮮血從那些傷口裡不停滲出,瞬間就把他變成了一個血人。
朝小樹懸在袖外的雙手沒有任何動作,但那五枚劍片就像他五根無形的手指,不時點弄彈拔著殺人的弦律。
朝小樹眉頭微微一挑,被雨水衝洗的臉比先前白了一分,發現苦行僧意誌堅定超出了他的預計,隻見他瀟灑一掀青衫前襟,竟是渾然不顧地上的血水,就這般在磅礴大雨間坐了下來。
他袖外右手修長五指卻是驟然一緊,隨著這個動作,那五枚鬼神莫測的劍片厲嘯而聚,重新凝為一劍,無任何花俏就這般直直刺向著那隻銅缽!
就在此時,另一邊被瓢潑大雨籠罩的街口,兩輛馬車中的一輛終於緩緩動了起來,駛向這邊,蹄聲車輪聲被風雨掩蓋的無跡無痕。
五枚劍片歸於沛然一劍,雨巷中的雨絲莫名多了份焦灼,仿佛夜空裡多了一輪無形的太陽,雨水竟變成了白霧。
看似是沛然一劍,實際上是蘊著人間鋒利極致意的無數劍,朝小樹強大的精神隨著目光落在劍身之上,他此時完全顧不得其他了,那把薄薄的青鋼劍高速刺向銅缽,然後閃電縮回,然後以更快的速度再次刺下,在刹那間竟是連刺數百劍!
無數次的劍擊,極其恐怖地落在銅缽正中央的位置,發出篤篤篤篤的聲音,由於劍刺頻率太高,聲音與聲音之間根本聽不到任何間斷,隻能聽到一聲拉長了的悶擊聲!
雨巷內傳來一聲極為難聽的巨響,就像是一口鐵鍋被人用磚頭砸破,苦行僧身前的銅缽終於在那沛然萬劍之下崩裂而碎!
苦行僧頭頂的笠帽隨著銅缽破裂同時裂開,黝黑的臉上閃過一絲絕然之色,手印再次變幻,一直守護在他身軀四周的念珠停止了旋轉,驟然變成一條黑色的蛟蛇,嗖嗖作響,纏上了正要刺向自己麵門的那把單薄青鋼劍,讓劍勢為之一頓。
朝小樹露在袖外的右手,自身旁積水裡劃過,掬起一捧雨水灑向身前,那柄單薄青鋼劍隨著他的這個動作,陡然開始嗡鳴振動,如將要破雲的真龍,強硬地不停向前突進!
黃豆大小的雨珠落在青石板上,發出啪啪的輕響,被風刮斷的新枝發出啪啪的輕響,啪啪的聲音響個不停,那把困住青鋼劍的鐵木念珠四處迸散!
苦行僧苦笑著閉上了雙眼,青鋼劍鳴嘯著穿過樓內空中那一百多粒鐵木念珠,深深刺進他黝黑的眉心,鮮血緩慢滲出,苦澀的笑容就此定格。
巷子裡傳來了馬車的聲音,朝小樹的眉頭緩緩挑起。雨中那輛馬車緩緩停止,距離朝小樹隻有十丈的距離。
不遠不近正是十丈距離,對於普通人來說這個數字沒有任何意義,對於洞玄境界的修行者而言,這個距離卻代表著危險甚至是死亡,因為無論是劍師符師還是念師,隻要他們踏入了洞玄的境界,那麼他們便可以對十丈內的任意目標進行攻擊。
磅礴的春雨嘩嘩落在那輛馬車上,落在轅上那名魁梧車夫的身上,車簾偶爾被風掀起,隻能看見古樸長衫一角,卻看不清楚裡麵的人——古樸長衫的主人是位麵容古樸的老人,花眉愁苦下墜,臉上皺紋叢生,就像是黃連的老根一般澀且淒苦。
他叫蕭苦雨,大唐帝國軍方奉養的強者,早在二十年前便已經進入洞玄境界,因為今夜的圍殺計劃,被軍部從南方陽關秘密召回京中。
馬車外淒風苦雨,車廂內的蕭苦雨卻似一無所覺,擱在膝上的枯瘦雙手微微顫抖,拇指在食指中指的四道橫紋上不停掐動,就像是枯乾的樹枝不停點著乾涸的黃土地。他雙眼閉著,臉前是厚厚的車簾,但隻需要輕輕掐指,便能準確地看到盤膝坐在暴雨中的朝小樹。
雨巷上方的雨絲受到某種無形力量的擾動,開始變得招搖傾斜,數道沒有人能夠看到,甚至無法察覺的波動,開始在天地元氣之中凝聚。
坐在暴雨中的朝小樹嘴唇微抿,今夜戰至此時,這位中年男子微白的俊朗眉眼間,第一次出現了凝重肅然的神情,對於那輛神秘馬車裡的念師,他必須凝聚全部的精神去應付露在袖外的右手呼嘯重擊在身旁的積水之中,裹著泥色的雨水嘩嘩濺起。
隨著手掌重重擊打在雨水中,那柄深深刺進苦行僧眉心的單薄青鋼劍,發出嗤的一道聲響,高速退回,在雨空裡閃電般轉身,淒厲嘯鳴著,以從未展現出的速度化為一道流光,瞬間飛過虛空,刺向那輛雨中的馬車。
安靜的雨中馬車內響起一道無比威嚴的聲音,震蕩開來,無數的雨滴都被震散。
“咄。”
如流虹般的青鋼劍,仿佛被這個字裡挾著的力量所擊中,又像是被雨空裡絲絲縷縷無形的元氣波動所束縛,驟然一頓,然後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斜飛撞到了街巷對麵的牆壁上,隨雨水墜落!
雨中馬車裡的那聲咄,仿佛已經能夠超脫空間與時間的範疇,起於十丈之外,卻在朝小樹的耳膜裡,氣海裡,如雷霆般響起。
咚!咚!咚!咚!
朝小樹覺得自己的心臟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握住,開始劇烈地跳動,像戰鼓般不停捶打,瞬間失去了對飛劍的控製,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做出任何應對,下一刻,自己的心臟就會被沉重的鼓捶擊裂。
“那輛雨中馬車裡的人,究竟是他們從何處找來的大念師?”
朝小樹薄唇緊抿,右手閃電般抬起,在自己的胸口上連拍三掌,啪啪雨水震出青衫,他強行封住自己的氣海,身體卻已經借著先前擊地那一掌,斜斜飄離地麵。
雙掌重重踩在地麵,朝小樹感受著空氣中無所不在元氣波動,感受著那數道陰寒氣線在身體四周織成的網,深吸一口氣,抬步向前走去。
他向那輛雨中的馬車走去,臉色越來越蒼白,而那雙眸子卻是越來越明亮,平日裡的平靜從容,早已被冷漠堅毅代替,縱使每走一步,巷中的元氣波動便會對他的身體精神造成極大的傷害,車廂中那位厲害大念師對他的氣海刺擊便會更鋒利一分,但他依然堅持向前走,因為他必須靠近那輛馬車。
就在朝小樹胸內心臟開始劇烈跳動的那一刻,在嘩啦雨聲中,傳出了那若戰鼓般的響動,那可怕的聲音來自朝小樹體內。
以念力控製天地間的元氣直接攻擊敵人體內的腑臟,這種手段看上去是那般的神奇而無法抵禦,朝小樹向雨中的那輛馬車走去,他的精神完全投放在與車中敵人的對抗上,他甚至沒有時間精力去思考,剛剛究竟是誰出手相助的。
就在此時,雨巷中的雨滴再次開始彙聚,化為了數十支晶瑩剔透的箭矢,劃過了虛空,帶著勢不可擋的氣勢,向著馬車射去,向著蕭苦雨射去。
數十支晶瑩剔透的箭矢越過朝小樹的身畔,刺破密集的雨滴,極詭異地避開馬車轅上那名魁梧的車夫攔截,然後在那道車簾上留了數十道空洞,嗖嗖射了進去。
車廂內的蕭苦雨皺著眉頭,本就極為愁苦的蒼老容顏此時顯得更加枯槁,盯著眼前的空間,體內仿佛無窮無儘的念力充斥著車廂,竟隱隱然讓廂內彌漫著一股淡淡蘭香的味道,就在這片如蘭的空氣中,是一副極為詭異的畫麵。
在車廂外如同閃電一般的箭矢,一旦近到這位蒼老強者的身前,如同進入了相對靜止的空間,瞬間失去了所有的速度,變成了靜止的死物!
數十支晶瑩剔透的箭矢竟全部詭異的靜止浮在空中,沒有一支能夠沾到他那身古樸衣衫,全都懸浮在車廂內的空氣中,距離蕭苦雨緊蹙的眉心隻有不到三寸的距離!
為了應對這數十支晶瑩剔透的箭矢,蕭苦雨精神念力頓時消耗了大半,念力對車廂四周天地元氣的控製出現了一絲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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