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用心法(1 / 2)

如果人長著身後眼,那三個自幼被作為殺手培養長大的黑衣人會發覺,在他們眼中那個如同鬼魅一樣的陌生女人,今夜是第一次殺人。

作為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二十一世紀人,殺死同類這個命題和現實生活的關聯實在是不太大。

人生的二十五年中,嬴寒山乾的和殺生最接近的事大概是用粘鼠板粘老鼠,然後扔進屋外的濕垃圾桶。

她根本沒有做好準備作為一個“殺生道”行事。

殺生,生是什麼?如果說生指的是生物的話,那煮鍋湯麵伏屍百萬,曬個被子血流千裡。

如果說這個生不包括微生物,那除蟻除鼠功德圓滿,滅殺蟑螂未來可期

可惜這個“生”大部分指人,小部分指妖,特殊情況下指仙。

隻有殺死有靈智的東西,才能吞噬它們的怨念增益自身。

一言以蔽之,入此血海,回頭無門。要麼當個殺人放火的魔頭,要麼年末去當一次性避雷針。

選什麼?

其實有時候,人是沒得選。

當那三人的刀向她落下的時候她沒得選,當死亡從夜色中露出袍角時她沒得選。

她不是聖人,做不到犧牲自己來捍衛道德。如果現在自己和對方一定要有一個人躺下,嬴寒山覺得那個人不能是自己。

但在有得選的時候,她要選。

她無視係統發言,按住那個女孩的脖子,試著指壓止血,未果。

切口側開頸動脈,被切開的皮肉像是花瓣一樣外翻著,血從她的指縫裡溢出來。在當前這個醫療條件下,這孩子根本沒救。

嬴寒山對著那張失去血色的臉沉默一陣,突然開口:“係統,我會醫術嗎?”

“宿主,你是殺生道。”微弱的電流音從她的額角流向耳後,係統卡了幾秒鐘才回話。

“我知道,”她冷靜地接著係統的話說,“但是江洋大盜出去行走江湖都知道帶金瘡藥。我不信我這麼一個邪惡的,鐵定找不到正常醫生願意救我的大反派,一點自救的能力都沒有。”

“我之前沒仔細看技能麵板,現在你告訴我,哪個是醫術?”

她抬起左手打了個響指。

一縷極細的,暗青色的花紋從她的左手動脈中伸展出來,很快將卷須探入空氣中。

這幾天她這麼做過很多次,現在已經對這神異的畫麵脫敏。

那紋路像是樹一樣舒展開蜷曲的枝條,分成左中右三片,每一片上都有LED燈一樣閃爍的小點,隻有湊近看過去才能發覺那是發光的文字。

這是她的個人麵板,文字依照左中右三片分欄。

最左邊的一欄顯示的是【當前修為】。

一團不斷轉動的煙氣居於文字下方,將要團成卵一樣的形狀。血色順著最底端的枝條爬上來,塗滿了左邊這一片的三分之二。

係統解釋過,現在這個形狀的煙氣代表的是築基後期,每當她突破一個大境界,這團煙氣就會改變形狀。

而那血色代表著她的修行進度,當血色盈滿最左邊這一片枝條時,她就可以嘗試突破一個小境界。

原本積累的血色是原主的成果,而剛剛倒下的那三人,大概也已經化作一抹血痕,融入這伸展的花枝中。

中間一欄顯示的是【當前功法】,這一片枝條幾乎都處於灰色的鎖定狀態。

隻有最下方的分支有幾個亮著:【以血化生】、【歃血峨眉刺·基礎】、【生命力頑強】。

不是,生命力頑強怎麼也能算是功法啊?

最右麵一欄完全是空白的,既沒有文字說明,也沒有顏色。隻有嬴寒山把手指貼上去時,它才會顯示出一個“0”來。

“這地方從來沒有顯示過東西,”係統解釋,“你可以把它看做BUG麵板,也可以用它掛衣服。”

?有人會乾出在自己的人物麵板上掛衣服這種事嗎?

她一手壓著那孩子的傷口,一手保持著麵板開啟。

係統無言地與她對峙了幾秒,最終還是給出答案:“在中央麵板中的功法【以血化生】,可抽取他人精血靈氣以滋養自身,修複傷口。”

“聽著就不像好人。”

“你是殺生道。”

“我知道……”她垂眼看著女孩的臉,“這個心法,能逆著用嗎?”

她點開麵板的技能簡介,仔細揣摩了一陣,覺得這個以血化生原理上來講,就是玄幻版本的輸血,隻不過放大了血的作用。

電流的白噪音在她耳邊炸響:“宿主!這幅身體剛剛因為走火入魔而魂飛魄散過一次,逆用心法極易導致氣血逆行經脈錯亂……”

“走火入魔的概率是多少?二八?三七?四六?”

她抬起頭,對著空氣粲然而笑。

“係統,你會幫我嗎?你不會看著我出師未捷身先死吧。”

“宿主,你心態不行。”係統說

“你這樣遲早要死。你今日救得了這一個垂死之人,他日雷劫何人救你呢?”

嬴寒山運起靈氣,卡住女孩傷口處的血流,係統還在她耳邊喋喋不休。“那我到時候拿她擋雷劫?”

係統不說話,係統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可能性。

“不是,我開玩笑。”在發動功法的瞬間,暗青色的紋路逐漸從她皮膚上浮現,如同刺出皮膚的毛細血管般纏繞上女孩,她們仿佛一起變成了某種植物,在寒涼的夜色裡舒展開根須。

“你要明白,我對於這個世界來講是一個外來者,我不知道山下是什麼樣的。要是不幸趕上一個編戶齊民做得不錯的年代,我這樣一沒有身份證明二舉止格格不入的人,很容易被當做妖人抓起來的……雖然我就算是個妖人。”

“血淵宗心法裡沒有飛天遁地,我要是被人抓起來就難辦了,雖然我是個築基修士,但惡虎打不過群狼,對麵要是派出三千甲士就為了痛毆我一人怎麼辦?鬨得動靜太大引來其他名門正派怎麼辦?”

“——我得救活她,她可以做我的擋箭牌。”

她說服係統,也在說服自己,被講出來的東西很容易成為邏輯的一部分,隻要構建起邏輯鏈,她的所言所行就會變得可信。

嬴寒山知道自己沒說出全部的實話,她遮蓋起了救人理由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她根本不打算按照係統的要求走

她又不是變態。

誠然她殺死了那三個人,不假思索,輕巧得如同折斷一根樹枝。但這不代表她接受了係統為她安排的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路。

自衛與屠殺是不同的。

這不是電車難題或者是否聖母的問題,這甚至不是一個應該左右為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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