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走入院中,借著月光看清了倒在地上那人的衣著裝扮——顯然同汴京城內人有著肉眼可辨的區彆。
“他的同伴?”秦朗沉聲問。
樓蒼冷笑,“殺了。”
在顧南衣麵前他不方便說實話,對著秦朗時自然就無需再顧忌,“這個活口我留著正準備拷問,你來得倒是很快。”
秦朗默不作聲地蹲下身去,將當胸被捅了一刀的南疆人翻過身來,上下仔細搜尋了一番,果然找到一根短又微微扭曲的笛子。
樓蒼去過南疆,一眼將其認了出來,“……蟲笛。”
“剛才我聽見笛聲。”秦朗檢查了一遍蟲笛,“猜到是南疆來人。”
樓蒼奉了秦北淵的命令去南疆調查,又冒了大不韙將南疆的聖藥強行偷出,自然會引起南疆人的憤恨追殺,隻是這人來的速度還是比秦朗所預測的快了兩三分。
樓蒼聽罷隻是微微皺眉,接著便低頭毫不留情地捏了地上南疆人的臉,道,“你們來汴京得的是什麼命令?”
重傷的南疆人隻用一雙仇恨明亮的眼睛狠狠瞪著樓蒼,看起來如果尚有餘力的話還能吐一口唾沫出來到他臉上似的。
樓蒼逼供過不知道多少人,隻微微冷笑了一下就抓住了南疆人的衣襟,對秦朗道,“我來拷問。”
“等等。”秦朗阻止了樓蒼,他低頭問南疆人,“世上有沒有能將生死一線之人留住的蠱蟲?”
樓蒼的動作一頓,冰寒的視線落在了秦朗臉上。
南疆人像是才發現秦朗的存在似的,咳著血扭頭看了看他,不屑道,“這等聖物,我們族長都不敢動用,你們慶朝人更是不用癡心妄想了。”
秦朗隻見過這麼一個南疆人,死馬當作活馬醫地將自己最想知道的問題問了一遍,誰知道竟然真的得到了答案。
南疆人話中的意思很明顯——這種蠱蟲真的存在。
“再說了,”南疆人嘲諷地說,“沒有蠱師的幫助,蠱蟲即便種上了,也會倒行逆施,說不定還讓人死得更快,我勸你死了這條心,彆來覬覦我族的聖物。”
樓蒼冷漠道,“我已經搶了,怎麼,南疆隻派你們兩個人來找我算賬?”
“族長足智多謀,你們這等當強盜和賊的人怎麼看得穿?”南疆人重重咳嗽了兩聲,才道,“我今日叫你們捉住,是我自己技不如人,可奪藥之仇,南疆絕不會善罷甘休!”
他這話一出口,樓蒼便覺不妙,飛快地伸出手去將對方的下巴卸了,硬是從南疆人口中摳出了毒藥來。
年輕人說不了話,也動彈不得,隻能重重喘息著瞪向樓蒼,那眼神恨不能將他生吞活剮。
樓蒼熟視無睹,他一手就將南疆人像隻死狗似的提了起來。
秦朗沒有第二次阻止樓蒼,而是站起身看著他們重疊的身影一起消失。
他知道樓蒼審問完了便會滅口的,並且也從南疆人口中得到了最重要的一條情報。
顧南衣眼下恐怕便是靠著南疆那聖物在續命。
但南疆人另外那一句“倒行逆施”卻令秦朗記在了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給顧南衣種蠱之人十有□□就是宣閣,那宣閣究竟是不是個合格的蠱師?如今顧南衣身上種種古怪的症狀,是否都和宣閣當年做得不夠好有關係?
懷著重重心思回到院子裡時,秦朗發現顧南衣院中的燭光已經熄滅,暗自皺了皺眉,心道顧南衣倒是舒坦,剛剛被人這麼突襲了一波,居然毫無負擔地躺下就睡了。
——他還打算回來時若是見到顧南衣的燈亮著,便去敲敲門安撫她不要害怕。
秦朗少年氣地撇撇嘴,也回到房中再度睡下,保留了警惕淺眠的習慣。
一夜無夢,第二日起來時,院子裡清爽得跟昨日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除了秦朗提著掃帚簸箕去顧南衣屋子裡把昨日碎掉的瓷瓶碎片都給掃了出來以外。
“是南疆人。”秦朗輕描淡寫地說,“樓蒼捉住了。”
顧南衣正吃著早飯,聞言想了想便很肯定地道,“是你們弄來的藥和南疆有關係?還是我身上的蠱本來就是南疆的珍貴之物?”
一猜便是兩兩命中靶心。
秦朗將碎片都倒了出去,麵無表情道,“南疆有能留住人一線生機的蠱蟲,奉為聖物,那大概就是如今你還活著的理由。”
顧南衣的動作頓了頓,仿佛突然想起來了什麼東西。
可那模模糊糊的記憶點一下子便像是調皮的風一樣從腦子裡掠走,連尾巴都沒能捉到。
她太熟悉這感覺了,每每試圖回想自己年輕時的事情,便是這樣類似空落落的感覺。
“怎麼?”
顧南衣搖了搖頭,將那怪異的感覺掩下,道,“既然是南疆人,那昨日聽見的笛聲便是蟲笛了?”
秦朗將掃帚擱到樹旁,走回桌邊時已將蟲笛掏出放下,道,“我拿來了。”
顧南衣:“……”這倒是機靈得很。
因著紀長寧帶回的蟲笛被秦北淵嚴格保護了起來,顧南衣還是第一次見到蟲笛,她好奇地伸手拿起來把玩了片刻,覺得大致構造與普通的笛子也差不了太多。
隻是這蟲笛不知道為何笛身造得歪歪扭扭,像是根短樹枝似的。
顧南衣用手指按了按上頭的三個孔,低頭辨認過蟲笛兩端,便送到了唇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