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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身份是?”
儘管在看到男人與容與肖似的容貌時葉知瑜心中已有所猜度, 但在現在這個形勢下,有些話還是說清比較好。
然而男人還沒開口,便有紅色彈幕喜氣洋洋地劃過去。
【魚魚怎麼能對公公動手?快叫爸!】
?
葉知瑜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她沒記錯的話, 在容與之前的幻境裡, 他親爹可不長這樣。
難道說……
她的眼神陡然微妙了幾分,確實,如果不是親生兒子, 那容與老爹對他態度極度惡劣就不難解釋了。
男人沒注意到葉知瑜的微妙眼光,蹙眉斟酌道:“我是容與叔父容異的一縷神識, 之前一直以殘魂形式在他識海中沉睡。前不久他得了顆菩提珠,對我多有溫養, 所以這次容與陷入心魔我方才能及時蘇醒。”
想到無情道門中她讓給容與的那顆菩提珠,葉知瑜不禁信了幾分。
當然更關鍵的是,同屏數量200以上的彈幕已經把他身份安排的明明白白。
【快叫叔叔好】
【叫什麼叔叔,死鬼老爹有叔叔負責?這才是親爹!喊公公好】
【那這四舍五入豈不是等於見家長?】
之後容異基本證明了自己身份的真實性,同時他清俊成熟的容貌也吸引了不少顏控,可惜出場即狗帶,叫不少姐妹為之心碎。
同時容與老爹的名聲也在數秒內得到證明。
沒被綠,就是單純人渣。
……話說好像後者性質更惡劣一點來著。
“你的同門死了不要緊, 隻要能解除這個幻境,或者外人打破幻境, 都可以阻止她無限的死亡, 打碎幻心石, 她道心同樣不會嚴重受損。”
想到葉知瑜方才的表現, 容異寬慰道。
“問題是容與。阿與此時心魔失控, 如果不能在幻心石破碎前喚醒他, 他必定會徹底淪為殺戮機器, 即使試煉被強行終止也沒有用。”
“因為守一不會救他。”容異歎息道,“徹底喪失理智的阿與,才是最好用的刀。”
這邊兩人在為容與擔憂,彈幕卻是另一種狂喜亂舞畫風。
【心魔失控,試煉現場,長輩現場證婚,這條件絕了,簡直是入門大比升級加強版。】
【說掌門不想撮合椰蓉我是不信的】
葉知瑜想笑。
但她想起自己的設定應該是不知道掌門陰謀的,於是繃住表情,開始對台詞。
“我師父怎麼會想害容與?”
“你可能還不知道,你師父的真實麵目。”容異沉吟道,“我不知道阿與為什麼一直不願意告訴你,所以更具體的要他親口告訴你。”
容異簡單講了掌門對容與的覬覦之心。
掌門想要的很簡單,他想要容與身上最後一塊劍骨。
可移植劍骨乃是逆天而為,掌門不願提前引發雷劫,因此極力糟踐容與,等到容與天煞再難抑製,天道降下雷罰後再取走他的劍骨。
原來如此。
葉知瑜內心恍然,這便能解釋大部分她心裡的迷惑。
比如掌門留著這把潛力無窮,隨時都會噬主的妖刀在身邊是圖什麼,又為什麼這麼肆無忌憚毫不顧忌的使用。
——反正葉知瑜是不信掌門真在磕cp這種荒唐話的。
“我在容與的幻境看到過劍骨。可他不是天生劍骨麼,為何隻會剩下一塊?”
“因為,就在容氏滅族那日。”容異哀傷的目光對上她,“七歲的他被人剝去皮肉,奪走全身劍骨,僅剩一塊肋骨保住性命。”
“而沒有全部奪走的原因,隻是因為那些人想要躲避天劫。”
“……”
葉知瑜還在消化信息量,彈幕卻紛紛炸了鍋。
【???還有這種情節?】
【臥槽這些人是人嗎?】
【我就說!容與要是沒被奪走劍骨,早給掌門頭給錘爛!】
【嗚嗚嗚嗚媽媽心要碎了qaq】
劍骨乃是奪天地氣運所生,三界難得一尋的至寶,但凡身懷劍骨之人,無一不是天縱奇才,最終都必然得證大道。所以即使阿與的情況有些特殊,可結局本應也該差不多的。\
容與僅剩一塊劍骨都已如此之強,要是劍骨齊全,又該如何?
隻可惜在展現鋒芒前,他便被折斷了翅膀。
“守一是你的師父,我知道你不會輕易相信我的話。”容異懇切道,“但是若任由事態嚴重下去,容與必將徹底為他控製,後果不堪設想。”
“我知道了。”葉知瑜點頭,“咱們現在就出發吧。”
大概沒想到葉知瑜這麼乾脆,容異下意識道:“你不懷疑我的話麼?”
葉知瑜自然不會承認自己早就想乾掉師父這種大逆不道的事。
於是她垂下眼,輕聲道:“關於師父那裡,我持保留意見。可無論如何,及時喚醒容與這件事都不會有錯。所以先救他,彆的事見麵再說。”
這番話就顯現出十二分的深明大義。
時間緊張,她能想通這裡容異已是非常感激,心中更是連連點頭。
難怪阿與對她情根深種,葉知瑜確實是個好姑娘。
容異是寄生於容與識海中的殘魂,這裡由容與心魔構成,因此他這特殊存在才可自由活動,甚至對地形更熟悉些。
說到底,他生前也是容家人。
這裡也是他的家。
“不過還是有差彆的。”趕路時,容異也會低聲解釋些必要情報,“這裡更像是容與概念中的容氏族地。”
冰冷、詭異,惡意隱藏在笑臉麵具背後,活人卻與厲鬼無異。
這便是容氏族地在容與心中的印象。
這裡一切的詭譎現象,都因容與對族地的印象而生。
葉知瑜吐槽道:“這根本就是活在地獄吧。”
這句話顯然戳到容易內心痛處,他麵色微微黯然,卻沒有接話,隻是歎息道:“是我的錯。”
他聽到少女果決的聲音響起:“不,是那群畜生的錯。”
容異這麼說的理由葉知瑜大約能猜出來,無非是些苦大仇深誤會狗血之類的……畢竟好人會自責,理由不就那麼些。
但葉知瑜一直不喜歡聽這種主動背鍋的話。
畜生就該付出代價。
每個人自有自己應當承擔的那份責任,畜生犯的事,哪裡輪得到人來擔責?
容異張了張口,看著少女冷漠的側臉,有些錯愕。
委實說見麵以來,葉知瑜一直在刷新他對她的認知。
最初他以為這是個柔弱善良的小姑娘,因此才治愈了容與那顆冷酷冰冷的心。
可接著坦誠真相後發現,這小姑娘不但善良,還性情堅韌,極明事理。
而現在多聊了幾句才知道,這姑娘不僅明事理,還是個祖安人。
簡直就像洋蔥,一層剝開還有下一層。
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朕不知道的.jpg
但不得不說,這種近乎蠻橫粗魯的直白言語,極大緩和了他愧疚焦灼的內心。
“謝謝。”容異舒展眉眼,感謝道。
“不必,事實如此。”葉知瑜警戒四周,言簡意賅道。
容異有和容與之間的感應,因此一路上並沒有遇到類似之前那樣龐大的鬼潮,隻是他們接下來麵對的事情,並不比鬼潮來得更麻煩。
*
陳意鶴謹慎地在容氏族地中行走。
他在這試煉中呆了七日,斬殺的鬼影不下數百,早便發現了自己靈力無法恢複的事實。
他曆練經驗豐富,猜到靈案上的食物不能輕易入口,因此靈力消耗被他降低到了最低,行事非常謹慎。好在他已經修煉至金丹,心法清風訣六重,靈力利用效率極高,倒也不至於失控。
然而即便如此,苟延殘喘的事實也令他無能狂怒。
要知道他可是天玄宗首席弟子,即使葉知瑜被大陣認為天賦更勝於他,他目前的修為也是冠絕全門,所以這次試煉時的心理姿態很高,純粹將自己當監考官,監視容與來的。
結果現在他反倒與平時最底層的弟子表現無異,在這試煉中擔驚受怕小心翼翼,哪裡有領隊的樣子!
這究竟是誰的心魔,竟如此詭譎邪異。
連他這個金丹期修士在這裡都僅能自保,更不要說葉知瑜他們。
想到師弟師妹,陳意鶴不禁頭痛,他清楚自己的能耐,現在這個情況,根本沒可能去庇佑三個菜雞。
可他要是庇護失敗,眼睜睜看著後輩在自己麵前陷入心魔,修為受阻,前途儘廢,那又會如何?
進入幻心石前,他率領的小隊被廣泛認為成功率和安全性最高,無數人擠破腦袋也想進。
現在他卻隻能蹲在牆角,抱著腦袋無能狂怒。
沉思之際,白霧愈發濃重,甚至漸漸逼近了他的肩膀,觸碰到他的發冠。
而陳意鶴對此一無所覺,隻覺得溫度似乎降低了幾分。
思索了不知多久,陳意鶴縮了縮衣領,心中不再猶豫。
夫妻在大難來臨前尚且要各自飛,他是天玄宗前途最為光明的弟子,理應以保護自身為最優先級。
是的,既然無法庇佑全員,那為他名聲考慮,索性一個都不救好了。
甚至葉知瑜天賦卓絕,功力也不弱,連她都為心魔重創,更能說明試煉的凶險。
而他隻需要賣個破綻受點傷即可,到時隻會有人驚歎他們遭遇心魔的厲害,甚至遷怒構建心魔之人,唯獨不會怪他。
這種手段他早就玩得很熟練,再玩一次也未嘗不可。
不過想起師妹看他時的溫柔眼神,陳意鶴稍稍有些猶豫。
其實他知道葉知瑜喜歡他。
可那又如何呢?葉知瑜又不是他的道侶。
所以陳意鶴很快便理直氣壯起來,
喜歡他的人那麼多,難不成他還要一個個負責過去?
喜歡他那是葉知瑜的事,和他有什麼關係。
頂多日後要是葉知瑜修為再難有寸進,他收她做個紅顏知己算作補償。師妹天真單純,便是天賦儘廢,也依然是難得的美人。
一念至此,陳意鶴自認仁至義儘,畢竟他既沒有要後輩性命,也做好善後準備,那還要他如何?
他起身向霧氣深處走去。
陳意鶴手持本命劍,警戒地在白霧中行走,他準備先去探查一個目標點。
那裡他之前遠遠探查過,是個破敗祠堂模樣的建築,他猜測可以從祠堂中推斷出這處邪地的身份。
同時他也需要尋找自己的隊員。
能通過祠堂找到粉碎幻心石的方法固然好,找不到那邊隻能執行他的後備方案。
找到三名後輩,親眼目睹他們受創,再以受傷的保護者姿態出現。
這番姿態做足,他才會聯係外界的師尊。
就在他逐漸靠近祠堂時,他隱約聽到了鎖鏈輕輕碰撞的響聲。
這是什麼?
他心中生出不好的預感,可金丹期的修為終究給了他底氣,他決定遠遠看祠堂內裡一眼,再迅速脫離。隻要距離保持適當,即使驚動怪物,他也該有從容脫身的餘地。
於是陳意鶴運行心法,再度接近十步。
隨著距離接近,白霧漸漸散去,他終於看到了掛在祠堂門口的大白燈籠上寫著的字樣。
【容】
這是一個名為容的家族的祠堂。
這個姓氏叫他瞬間想起了自己小隊中的容與。
聯想到掌門說他是藏有心魔的天生邪種,陳意鶴頓時覺得自己明白了不少。
而既然確定了目標是誰,陳意鶴便不再恐懼。
心魔固然詭譎,然而心魔主人的實力可遠遠不如他。
那麼隻要斬殺容與,其他人基本也就能夠脫身。
這是最粗暴的破壞心魔幻境的方法,通常會對心魔主人造成不可逆的致命傷害,
但還是那句話,容與隻是個卑賤的旁聽弟子,還是天生邪骨。每多活一日,都是掌門對他的仁慈,殺了便殺了,還需要什麼理由麼?
想到這下能保下兩名師妹,陳意鶴心情鬆快了不少。
他幾乎是愉悅的躍上外牆,向祠堂內部看去。
然後,他的目光凝住了。
巨大的白月緩緩升起,被遠處群山遮住半個月輪,蒼白月色逐漸勾勒出了一個單薄人影。
風聲送來鎖鏈孤獨的響聲,越發顯得寂寥。
年少的怪物單腿曲起坐在祠堂屋脊上,破碎衣袍染血,斷掉的鎖鏈在風中輕輕搖晃,發出隱約脆響。他目光寂靜疏冷,眺望著遠處的某一方,好像在等什麼人。
更恐怖的是,地上散落的詭異麵具,竟然堆了厚厚一層。
他到底殺了多少?!
陳意鶴下意識的一個哆嗦,右手不自覺的摸上了劍鞘。
聽到拔劍的動靜,怪物虛虛將目光投了過來。
其實陳意鶴是想揮劍的,可是對上那異質的,仿佛死物般的目光,他便如同被施了定身術般,瞪大眼睛,難有動作。
後悔與恐懼如潮水般湧出,他知道自己惹上了一個絕不該招惹的敵人。
這種絕對碾壓的氣勢,根本不是旁聽弟子所應有的。
容與略顯嘲弄地看著他,像是在看一堆死肉。
對死亡的本能恐懼叫陳意鶴張大嘴,他想喊出聲求饒——他真的不能再死了,要是再死一次,他的靈力很可能難以為繼,徹底失控吃下那些食物!
他真的不該來這裡,就是殺了兩個師妹也絕不該進這裡的!
然而少年並沒有給他反悔機會。
他隻是輕輕抬手。
鎖鏈因他的動作輕輕搖擺。
陳意鶴感覺到自己的胸膛冷冷的,似乎有風穿過。
他遲鈍地低頭看去,隻見自己的胸膛不知何時已出現了一個黑洞,心臟已被徹底粉碎。
他……死了。
陳意鶴萬分不甘,卻又無可奈何的倒地。
死不瞑目。
在心魔幻境中,容與的實力得到了最大釋放,金丹期的修士也如同碾死一隻螞蟻般,被他輕易殺掉。
見陳意鶴的屍體緩緩消散,容與無趣地收回視線,他獵殺了自己目光所見的一切活物,殺戮能夠給他帶來絕頂的快感。
可處理眼前這攤垃圾沒能帶給他絲毫殺戮的快.感,他甚至不願意臟手,而是以劍氣攪碎了他的心臟。
葉知瑜進入祠堂時,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少年輕輕甩著手,細長白皙的手指在月色散發著溫潤的光澤,鎖鏈輕輕碰撞,發出鈴鈴聲響。
月色如此皎潔,如果忽略背景的話,這一幕甚至稱得上驚豔。
可他在前一秒,才剛剛攪碎了陳意鶴的心臟。
怪物看清來者,身體忽然直起,神情如同從夢中驚醒般,漆黑眼瞳驟然被某種火焰燎燃,那是名為渴求的欲.望。
他似乎看不到容異,隻是目不轉睛地盯著葉知瑜。
“即使為心魔控製,他也依然記得你。”容異感慨道。
那她難不成得感謝他的情深義重?字麵意思生死相許?
葉知瑜無奈,這會兒如果她什麼都不做肯定又會被他殺死。
“不要怕,想辦法接近他,與他產生肢體接觸,一瞬即可,我會幫你進入他的識海。”容異急促道,“這個幻境隻是表層,真正的幻心石藏在他的深處心魔,你必須找到並粉碎它!”
接觸?她能怎麼接觸容與?
葉知瑜微微蹙眉。
兩者間巨大的實力差異,令她根本難以隨意靠近容與。
除非……
此時怪物自屋脊上起身,赤腳一步步向她走來,鮮血自他的腳踝手腕流下,長發披散。
他看上去有種驚心動魄的美。
少年甚至比平時相處的時候還格外有分令人心悸的剔透感,漆黑眼瞳中熱烈的渴求幾乎要將她融化,近乎野獸直白的欲.望,仿佛想要將她撕扯吞吃殆儘。
現實中的容與是不會以這樣赤.裸裸的冒犯眼神盯著她看的。
他的戀慕隱忍遮掩,仿佛被冰封的花朵。
【臥槽容與的眼神把我看得臉紅了】
【好撩啊臥槽】
【這你說沒有強製普雷我是接受不了的】
【前麵的醒醒,估計隻有穿心結局】
彈幕同樣不看好葉知瑜的生存概率,一個個基本默認見麵殺。
是啊,誰能與此時的容與溝通?
他無聲地以目光舔舐撫摸著她,卻又帶著刻骨的狠毒,似乎要將她的血肉寸寸碾碎,吞吃入腹。
如果真是個柔弱女孩站在這裡,恐怕早就承受不住那份目光的威壓癱倒在地。
但她是葉知瑜。
容與於四步之外便不再前進了,向她張開了懷抱,想她走過來擁抱她。
葉知瑜定定看了他一秒,隨後也是一笑,抬步向他走去。
可隻是上前一步,她便不得不停下。
無形的劍氣織成密網,將她全身割出細密的傷口,鮮血漸漸自傷口滲出。
慘狀令緊張相望的容異都忍不住欲言又止,麵露擔憂。
這根本就是在淩遲。
此時的容與隻是個為欲.望驅使的怪物,即使是擁抱,也帶著鮮血與鐵鏽的氣息。
這或許是考驗,或許是洗禮,又或許隻是單純的折磨。
然而葉知瑜知道這一點卻麵不改色,甚至仍然能夠保持微笑地注視著容與,再度向前一步。
於是很快,她便和怪物一樣了。
劍氣割斷了她的發帶,劃傷她的麵頰,全身傷口滲出的鮮血將她的白色長衣染成了血衣。
而她終於走到了怪物少年麵前。
這分明是他玩弄獵物的手段,可真當葉知瑜全盤承受下來,怪物眼中的狠毒嘲諷反而逐漸染上煩躁憤怒。
葉知瑜又想笑了。
所以是在看不起誰呢?
真以為她的覺悟隻有那麼點麼?
怪物少年似乎為她的輕笑激怒,鎖鏈晃動,指尖觸碰她的胸膛,便要再送她一個場景再現。
容異大喜,抓住機會默念心訣,將葉知瑜送進容與識海。
與此同時,怪物少年也瞳孔緊縮,荊棘麵具在此時終於有了一絲裂痕。
原來,少女不顧抵在胸前的死亡威脅以及全身的傷痕,竟將他緊緊擁入懷中。
接著吻住了他。
——帶著鮮血與烈火氣息的吻。
*
葉知瑜來到了容與的心魔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