駿馬奔騰, 巨大且華麗的銅車馬滾滾向前,從地麵、在那被鋪陳、打磨良好的道路間碾過,停滯在嬴政身前。令行禁止,不帶有任何多餘的聲響。
駕車的是一身材高大, 樣貌英俊, 望之氣度不凡且似乎極是溫文的青年。雖腰間仗劍,卻是做文官打扮。
車馬兩側, 有旌旗、斧鉞、盾甲等相應的儀仗打出。其後, 有武將領兵,有銳士隨行。直至至於嬴政跟前不遠處,齊齊下車下馬, 俯首,拱手而拜道:
“恭迎皇帝陛下歸來。”
是陰魂。是曾屬於大秦的、心向大秦的生魂死後在那皇陵地宮裡再歸來, 是曾橫掃天下的、為帝國而戰的銳士,於君王的呼喚之下再醒來。
古老的圖騰與旗幟,於八百年後, 終是再出現在這世間。
出現在這冥府的天地之內。
紂絕陰天宮中,金身破碎從中走出的楚江王、卞城王等麵麵相覷, 終是忍不住發出怒吼。
“始皇帝,嬴政。”
“豎子敢爾!”
“怎可如此,安敢如此。莫不是以為我等,便當真是怕了他不成?”
...... ......
呈現在冥府上空的景象,自然瞞不過這紂絕陰天宮中一應從破碎的金身裡走出的陰神的眼。平等王以指尖在虛空中劃過,雲台水鏡顯現。顯露出的, 恰是旌旗搖搖古老且恢宏的城池之下,一眾大秦的公卿、銳士、陰魂們對著嬴□□首,恭迎大秦皇帝陛下歸來。
於是眾皆噤聲, 看似威嚴且可怖的麵目與神情間,俱是呈現出幾分不自然。
似是叫那聲勢所震驚,又似是叫始皇帝威嚴所震懾。縱使隔著雲台水鏡隔著空間的距離,亦不由得屏氣凝神,回憶起叫這帝王單人仗劍所支配的恐懼。
人爭一口氣,佛受一炷香。如三清道祖,如曾經很多的古老仙神且不言,自然是不會受香火供奉等影響的。不受其好處,不受其供奉,更不受其桎梏。縱使廟宇與祭祀、香火斷絕,同樣存留在此世間,並不會因此而被泯滅。
但經受了天庭敕命冊封的地府一眾鬼神,如十殿閻君等顯然是不在此之列的。
當然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香火供奉與祭祀未曾徹底斷絕之前,在楚江王等留存在天庭玉冊上的印記尚未曾被徹底抹去。十殿閻君等一眾的陰神固然可殺,卻不會被徹底抹滅,就此消逝。
不過這並不意味著此一眾的陰神們便不可以被鎮殺,更不意味嬴政劍光之下,帶給他們那份神魂泯滅靈智被抹消的感覺便非是真實。
若非是屬於楚江王等的一部分陰魂及法身已經被徹底破碎和泯滅,這一眾的陰神們又如何會在這紂絕陰天宮裡再歸來?
此為羅酆六天之一,是較之以十殿閻君所掌握的陰曹地府更高一級的存在。六道輪回盤破碎生死簿叫嬴政納到手中,雲台水鏡顯露的畫麵之下,看著此一幕幕發展的一眾陰神們隻覺得心頭有血在滴落。
不過很快的,楚江王等忽然悚然而驚,意識到一個再恐怖不過的事實。
“秦廣王何在?”、“崔判官何在?”、“這兩位怎生還未曾歸來?”、“六道輪回盤和生死簿......”
不斷有陰神將不安與疑惑提出,仿佛是為了緩和氣氛剃除秦皇歸來的影響一般做出交流。不過很快的,似有意似無意好似是有所察覺,又仿佛是不經意一般,雲台水鏡中原本長身而立的嬴政遙遙對此望過來一眼。
如冷鋒,似利劍,好似有一線光輝在空寂且虛無的暗室裡綻開。大放光明,將視野所充斥。等到再回首,將神智找回,便隻見虛空裡平等王以法力劃出的雲台水鏡寸寸崩裂。
便連一眾的陰神們亦隨之受到影響,有細碎的水鏡碎片擦著頭皮與麵頰而過。留下血色的印痕。
“接下來當如何?”
良久,是平等王開口,以目光環顧過一眾的同僚。沉聲道:
“秦皇歸來,皇陵地宮被打開,按理,天庭自不必說,地藏當有所察覺才是。可是現在......”
沉默,沉默,整個紂絕陰天宮似乎因此而陷入到沉默。但在那皇陵地宮前,恢宏古老的城池之外,嬴政卻是將目光收回,上前,將手落在了那青年手臂之上。
“蒙卿,許久不見。”
嬴政傾身,親手將那青年扶起。繼而開口,使一眾人等起身,道:
“朕在,大秦便在。大秦萬年。”
於是儘皆高呼,隻道是“陛下萬年,大秦萬年”。聲震四野,恰如同音波與熱浪滾滾,將這一方天地所席卷。強橫霸道,再容不得其他。直至嬴政以手按下,於是所有的聲響為之一寂,唯餘下恢宏且古老的城池之下,忘川水似是在流淌。
靜默無聲,並不曾帶有那任何的聲息。
青年順著嬴政的力道而起,又退後一步,對著嬴□□首再拜道:
“蒙毅無能,還請陛下恕罪。”
青年,即蒙毅未曾說自己究竟所請何罪,但對這近臣再清楚不過的嬴政卻知曉,此究竟是為何。是為了八百年前,未曾識破趙高、李斯、胡亥三人矯詔之陰謀,使大秦陷入到絕境一事。隻不過——
“蒙卿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