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不可?”
嬴政抬眼, 眸光裡並沒有過多變動,不過是靜靜的問出那恍若陳述一般的疑問。並不因此而動搖,更不因那陰影與迷霧的存在而生出恐慌及畏懼。
隻是隨著嬴政那輕描淡寫的話語落下。原本變幻成蜘蛛, 變幻成異獸,變幻出不同形貌的魑魅魍魎忽然發出一聲暗含恐懼、絕望的怒吼與尖嘯。恰如同輕煙一般散去,轉瞬出現在這大殿內距離嬴政最遠的位置上。
呈現出一張怨毒且猙獰的麵容,伴隨著的是揮之不去的忌憚及恐懼。目中所倒映的, 恰是這帝王可遠觀而不可褻瀆的麵容。冷硬漠然,似是一尊亙古留存的雕塑。
莫名的,便將這本是經由封印符篆所化的魑魅魍魎內心裡最深處的恐懼觸動,使其自覺或不自覺地將身形縮小。展露出一種色厲內荏的、分明是害怕卻又強自鎮定的姿態。叫嬴政不由得心中微動,繼而是發出一聲嗤笑。
仿佛是不經意一般做出提醒道:
“好叫你知曉, 你口中的十殿閻君, 此時自身尚且難保。又如何能夠對朕所想要行之事,做出乾預?”
嬴政此言自不是無的放矢。這位不修神通不依法術,尚未曾真正踏足修行道中的秦皇陛下對自身那一劍之下,所造成的威脅及影響同樣有個清楚的認知。自然知曉那一劍雖然無法叫一眾的陰神們就此隕落, 卻足以使其短時間內無法回轉陰曹地府,插手其間的事宜。
是有心,是無意。隨著曾經的權柄被收回,嬴政自不會將這樣的機會放過。因而王翦與王賁、蒙毅等人接下來所要做的, 自然是——
“魏王殿下, 我們當真要如此嗎?”
暗夜,無星亦無月。長安,魏王府前,府側的側門將要開啟之際,終是有魏王府的郎官忍不住開口, 試圖對這位素來脾氣並不怎麼好的魏王殿下做出阻止。
出乎意料的是李泰並未因此而生怒,而是緩緩露出笑容。
極親切的拍了拍那郎官的臉,和顏悅色的開口道:
“那麼閣下以為,孤當如何?束手就擒,負荊請罪?綁了妻兒老小,向著孤那好大哥俯首稱臣?”
李泰的語音和語調都無疑是極溫柔的,並不曾帶有絲毫狠厲。然而每說一句,李泰的神色便冷上一份。直至最後的話語落下,雪亮的刀光叫李泰從那刀鞘之中抽出好大的頭顱揚起,但憑血色濺上了府門,李泰方才開口,冷聲道:
“還有何人想要退出?何人想要隨孤一搏?”
眾皆俯首,被綁上李泰的戰車。然而事以密成,言以泄敗,縱使李泰此前並未表露出任何一言不合便想要動手掀桌子的心思。但有著原身的打樣,有著太子建成這個嫡長子的前車之鑒猶在眼前,李承乾又豈會對此全然沒有任何防範?
即便這樣的防範在自身向著那皇位越來越近之後便已經被拋下,但當那某一個瞬間,當李承乾帶領著人馬將要踏足玄武門之時,這位誌得意滿隻以為自己將要登上皇位的太子殿下忽然心中微動,使眾人勒住馬頭停下腳步。
“近日宮中可有異樣發生?”
李承乾偏頭,問向身後的屬官。屬官先是茫然,忽然以目光觸及到宮門口那偌大的玄武門幾個大字,卻是目光微凜,生出幾分寒意。
好在李泰並不是一手開國打天下的原身。當然,太子承乾同樣不是昔日的李建成。所以這同胞的兄弟間,菜雞互啄是勝是負尚不好說。大明宮中,有風吹起,燭影搖晃,李治似乎對此有所察覺。
但這位看上去可憐弱小又無助的晉王殿下無疑是極沉得住氣的,並未因此而顯露出任何的不同,更未因此將異樣顯露。唯有掩下的眉眼間,似是有冷意在閃爍。
稍縱即逝並不曾留有任何痕跡。
對於自小生長於宮廷中,長在帝王膝下,過早接觸了諸多種種權術的李治而言,猜測到兩位成年的兄長動手並不是什麼難為的事情。但國靈之身未曾主動將自身存在暴露的前提下,並不會有人知道玄衣高冠的帝王便立在那城牆之上,靜看著一切的發展。
並不曾對此有任何的插手,更不曾有插手的想法及打算。
唯有袁天罡將符篆道術起了,隱身在側,以目光掃向那玄武門城牆內外似乎將要將李唐皇室兄友弟恭傳統再演的兄弟倆。小心翼翼開口,對著國靈之身道:
“敢問您便當真任這一切發展,不做阻止嗎?”
“朕為何要阻止?”
嬴政不答反問。以真實麵目與身形而顯露的眉眼間並不見丁點的溫情,更沒有原身看向太子承乾及魏王李泰二人的溫和及慈愛。叫袁天罡清楚,眼前的這是秦皇,而非是唐皇。
縱使有趙高、李斯矯詔的緣故,可若非是君父的威嚴太過深刻父子間的關係足夠冷硬,昔年的公子扶蘇......
袁天罡心中微凜,強行將某些思緒按下。並且更進一步的試圖對嬴政做出說服。未曾想於國靈之身麵前,這大唐境內的種種其實是不曾有過多的秘密的。遑論袁天罡的心思對嬴政而言並不難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