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能力還真是越來越退化了,想當年, 再?多跑幾趟,也一點都不會覺得累。
歲月不饒人啊!
眼見?丘涼又飛身離去, 唐槿看了眼連個信封都沒有的密信,默認自己可以查看,便打開看了一遍。
“皇兄,見?字如唔, 一彆多日, 朕掛念良多,眼下事態緊急,望皇兄調派人手,全?力配合唐槿行事, 字淺意深,願來日相見?,與兄共賀盛世。”
唐槿:“…”就很?客氣,都是場麵話?。
想到?丘涼的叮囑,她也沒心思睡了,穿好衣服, 挑著燈又去了書房。
把能左右到?事情變化的人從頭到?尾列一遍, 唐槿望著剛寫下的名單若有所思。
其?實這件事並不難,畢竟她有謊言獎勵係統在身, 真?心還是假意,一試便知。
首先是錢氏,她能在很?大程度上左右逍遙王的心思,但錢氏之前?跟她坦白過?,係統沒有檢測到?假話?,暫時可以排除。
其?次就是逍遙王了,她好像還沒有正麵跟這位義父聊過?這些事,頭一個要試探的就是他了。
再?者就是李知府,此人城府頗深,盤踞平蠻州多年,手裡有兵有權,是第二個需要試探的目標。
還有就是那個老乞丐,按丘涼所說,此人出身世家,在京城有些根基,還籠絡了不少的乞丐,這些日子又與?她們接觸最多,也不可大意。
最後?就是唐棉、周萱…樓上樓這些身邊人。
唐槿想了想,默默把她們的名字都劃掉。
她倒不是對這些人十分信任,而是覺得這些人的作用不足以影響大局。
所以,她著重要試探的隻有三?人,無論?是李知府和逍遙王,還是老乞丐,任何一個人暗中與?安郡王有勾結,對大局來說都很?不利。
尤其?在不知道對方有什麼?底牌的情況下,甚至於對方已經摸清了她們的底細……
唐槿長長一歎,事態緊急啊。
她一刻也不敢耽誤,轉身就去敲了唐棉的門。
唐棉迷迷糊糊地喊道:“大晚上的,誰啊。”
“是我,唐槿,快開門。”
唐棉一骨碌坐起來,披上外袍就去開門:“出什麼?事了,淩月回來了嗎?”
唐槿扯住她的胳膊往外走:“我娘子沒回來,但我有急事要去一趟逍遙王府,你?陪我同去。”
雖然事情很?急,但也不能莽撞。
叫上唐棉有兩個考慮,其?一是小姐妹會駕馬,比用腿跑得節省時間。
其?二就是小姐妹武藝高強,若發生什麼?意外,在安全?上也有份保障。
一聽有急事,唐槿還著急忙慌的樣子。
唐棉也顧不上問,忙整理好衣服,牽出馬車。
夜半,街上冷冷清清,逍遙王府的侍衛看到?有馬車朝大門靠近,握緊手裡的長矛往前?一揚。
“來者何人?”
“樓上樓大掌櫃唐槿,求見?義父逍遙王。”唐槿說著,拿出之前?逍遙王給她的那塊王府腰牌。
守門的侍衛驗看一番,忙收起武器:“唐掌櫃裡邊請。”
有王府腰牌可隨時入王府,且不用通稟。
等到?唐槿走到?王府後?院門外,逍遙王也已穿戴好走了出來。
“槿兒怎麼?來了,快去書房坐。”
進門後?,唐槿便把密信遞了過?去:“義父,您先看這個。”
逍遙王接過?來,看到?密信內容的第一眼便麵色大驚,這字跡和口吻…是皇妹!
一連看了幾篇,他才從震驚中緩過?神來:“槿兒,你?想要多少人手,除了王府侍衛八百人,本王還有權調派三?萬護城軍。”
女?帝既然沒說唐槿要人手去做什麼?,他身為臣子,奉命行事就是。
唐槿卻沒有著急要什麼?人手,看著逍遙王道:“義父,您不想知道我奉陛下之命是要做什麼?嗎?”
今夜要人手是其?次,試探逍遙王才是重中之重啊。
逍遙王神色嚴肅道:“既是聖諭,陛下自有其?道理,本王無須問,槿兒也不必說,你?儘管去做就是。”
這一番話?合情合理,且沒有引來係統的反應,唐槿心下稍安,又道:“其?實此事跟安郡王有關,不瞞義父,安郡王等人已經暗中進京,您可知情?”
“竟有此事?各地藩王無詔不得進京,本王若知情必會攔住他,老二他糊塗啊!”逍遙王一臉詫異,隻是麵色稍顯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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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槿心頭一緊,語氣慢了慢:“義父果真?毫不知情嗎?”
逍遙王遲疑了一下,輕歎道:“其?實,本王猜到?了一些。”
從安郡王幾番關注楚淩月,到?楚淩月被?擄,以及安郡王府現在大門緊閉,再?聯想到?楚淩月跟褚皇後?過?分相似的麵容,他隱隱已經料到?了安郡王的意圖。
見?係統沒有反應,唐槿一字字道:“義父既然猜到?了,為何不攔?”
“攔?如何攔?老二再?不濟也是郡王,若沒有實證、沒有陛下的旨意,本王也不好為難他。”逍遙王苦笑一聲,麵露無奈。
見?係統沒有什麼?反應,唐槿卻不敢放鬆,直視逍遙王道:“我鬥膽問一句,安郡王所圖之事,義父可曾牽涉其?中,又可曾推波助瀾?”
此話?一出,逍遙王不由麵露慍色:“槿兒這是在質問本王嗎?”
唐槿心微沉,逍遙王避開了這個問題,是覺得被?冤枉了,還是心裡有鬼?
她穩了穩神,麵不改色道:“義父隻需回答我,有,或者沒有。”
逍遙王眉目一沉,聲音也冷了下來:“本王從未牽涉其?中,之所以沒有插手,是因為不敢揣測陛下的意思,本王也不怕告訴你?,逍遙王府從來都不需要什麼?推波助瀾。”
女?帝無子,皇室宗親裡,嫡係一脈隻有他和安郡王兄弟兩個。
他什麼?都不用做,因為他自信在女?帝眼裡,安郡王的那個兒子永遠都比不過?他的女?兒們。
係統還是沒有反應,唐槿卻忍不住又確認了一遍:“義父,您真?的沒有參與?安郡王所圖之事?”
逍遙王皺了皺眉:“那是自然,本王有自知之明,皇妹她勤政愛民,乃當世明君,我遠不如也,我如今想做的、能做的,也不過?是悉心教導女?兒,免得皇妹到?時候為難。”
若他的女?兒們也都扶不起來,女?帝也就隻能退而求其?次,讓位於賢能了。
天下賢能之士多如牛毛,能貫徹始終的卻鳳毛麟角。
到?時候,女?帝萬一識人不明,那將是天下百姓之苦,所以最穩妥的還是自己手把手把孩子教導好。
聽到?逍遙王這番話?,唐槿特意等了等,確認係統沒有獎勵之後?,才徹底放心。
她的麵色緩和下來,道:“義父莫怪我多心,實在是事關重大,我此次來逍遙王府借人手,為的就是查明在平蠻州地界,有何人與?安郡王勾結,眼下還請義父助我,合力肅清平蠻州。”
逍遙王挑了挑眉:“既是皇命,本王無有不從,隻是…槿兒現在信我了?”
唐槿尷尬一笑:“義父多慮了,我自是信您的。”
逍遙王不置可否地笑笑,信還問那麼?多?
怕不是有心試探……
不過?他也沒有再?追究什麼?,轉而問道:“你?都想查什麼?人?”
唐槿從袖中拿出一張紙來:“先查這兩個人,最好明日就能有結果。”
紙上麵隻寫了李知府和老乞丐的信息。
原本她是想著若逍遙王有異心,那這張紙就用不著了。
如今確認了逍遙王的心思,她也就可以坦誠一些了。
“李知府?這個老狐狸看著是有點知情人的意思,不過?,這個老乞丐……”逍遙王盯著紙上的字微微皺眉。
本名餘餌,綽號“魚兒”,出身京城四大名門之一的餘氏一族,他怎麼?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呢?
逍遙王嘴唇一抖,想起來了,那不是萱兒生父的名諱嗎。
他不自覺地捏緊手裡的紙,咬牙切齒道:“此人,本王親自來查。”
這個狗/賊到?底是何時來到?的平蠻州,私底下有沒有找過?萱兒,他現在就想把人抓起來,嚴刑拷打。
這狗/賊,簡直欺人太甚!
唐槿見?逍遙王似是想起了老乞丐是誰,識趣地沒有多說:“那就有勞義父了,李知府那邊,還請義父代為引薦,明日我想見?他一麵。”
試探一番李知府私下與?安郡王是否有過?來往。
逍遙王緩了緩神,鄭重道:“本王明白,你?放心吧,關於此事,逍遙王府收到?的所有消息,必不瞞你?半分,本王能號令的人手,你?儘管吩咐。”
唐槿點點頭:“那我就不打擾義父了,您也快歇息吧。”
“嗯。”逍遙王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歇息?他現在氣得熱血沸騰,隻想馬上去把那狗/賊抓來。
所以,唐槿前?腳一走,他後?腳就點了上百名身手好的侍衛,策馬奔向西城。
如果他沒有記錯,那個狗/賊當年就癡迷武藝,喜好結交三?教九流的人,是有幾分真?本事在身上的。
不然那時候也不會屢次出入他的皇子府,都沒有被?發覺過?。
西城馬市旁的破廟裡,乞丐們正睡得昏天黑地,突然被?一陣馬蹄聲驚醒。
老乞丐一個挺身,來到?廟外。
“餘餌,還不束手投降。”逍遙王揮揮手,侍衛們便列隊張弓,箭在弦上,隨時可發。
老乞丐自知難逃,沉沉道:“我跟你?們走,還請王爺放過?這裡的乞丐,他們都是無辜的。”
逍遙王冷笑一聲:“假仁假義。”
話?雖如此,他也沒有打開殺戒,隻命兩個侍衛拿著鐐銬上前?。
其?餘侍衛則警惕地看著老乞丐,隻要他敢有小動作,便數箭齊發。
第107章
老乞丐並沒有反抗, 安安靜靜地被綁住雙手雙腳。
身後,一眾乞丐呆呆地望著,誰也?不敢出聲。
“魚兒爺爺。”這時?, 一個小乞兒哭著喊了一聲。
老乞丐回頭, 朝他露出一個笑容:“小九乖,以後想魚兒爺爺了,就去找那兩個?漂亮姐姐, 她們會給你買好吃的糖葫蘆。”
名叫小九的乞兒神色一怔,哭聲頓住。
眼見老乞丐被逍遙王的人帶走, 他胡亂擦了兩把臉,拔腿就往外跑。
“小九,小九你去哪兒…”
身後一片驚呼,小九卻恍若沒有聽見一般, 拚了命地往樓上樓跑。
他知道?那兩個?漂亮姐姐是什麼人, 又在哪裡。
魚兒爺爺之前跟他說?過很?多次,那兩個?姐姐是樓上樓的大掌櫃和掌櫃夫人,是好人,如果哪天遇到?了解決不了的事, 可以試試去找她們。
他現在就遇到?了解決不了的事,他要救魚兒爺爺。
深夜,樓上樓後院的門被敲響。
唐槿和唐棉回來後也?沒有睡覺,兩人正在書房商量著明日跟李知府會麵的事,就聽到?了敲門聲。
唐棉當即起身:“我去看看。”
唐槿跟著站起來:“我也?去吧。”
兩人一出書房就看到?唐老太太打著燈籠推門而出。
“唐槿啊,是淩月回來了嗎?快隨老婆子我去開門。”
夜深露重, 老太太肩上斜斜披著一件棉袍, 才走了兩步,棉袍便滑落在地。
但她恍然未覺一般, 也?不去撿棉袍,隻朝著院門走去。
唐槿的眼睛不知為何有些發澀,她咬了咬唇,快走幾?步撿起棉袍,批到?老太太身上:“祖母慢一點,讓唐棉開門。”
“哎,我來開門。”唐棉默默揉了揉眼睛,飛身衝向院門。
門開後,落在三人眼裡的是一個?小小的身影,看裝扮像是無家可歸的小乞兒。
小乞丐借著老太太手裡的燈籠光看清唐槿的長相後,強忍著淚水,怯怯地盯著她:“漂亮姐姐,你可以救救魚兒爺爺嗎?”
唐槿還未搭話,老太太挑著燈籠的手就垂了下來,不是淩月啊。
聽到?小乞丐的話,唐槿便反應過來,看來是逍遙王對老乞丐出手了。
她輕歎一聲,答道?:“回去等著吧,你的魚兒爺爺隻要不是壞人,肯定能平平安安,否則,我也?救不了。”
就看那暗中作梗的小人是不是老乞丐了。
小乞丐一聽這話便想哭,但看著並不熟悉的三個?人,他忍住了。
他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轉身離去,卻還是忍不住回了幾?次頭,直至那扇門重新關上。
院內,唐槿扶著老太太,清了清嗓子,笑道?:“祖母也?趕緊歇著吧,樓上樓的東家已經幫我們找到?淩月了,她就在京城呢,過幾?日就回來了。”
她不忍老太太空歡喜一場,也?不忍老太太日夜惦念。
唐老太太下意識道?:“找到?淩月了?真的?”
唐槿語氣歡喜道?:“真的,最遲七日,她就能回來了。”
京城那邊,七日內必然會有定論,若無意外,楚淩月應該能回來吧,應該吧……
唐老太太長出一口?氣,樂嗬嗬道?:“那就好,那就好,老婆子我總算是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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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槿呼吸一滯,垂下眼眸。
老太太這是不信她的話啊。
唐槿也?沒有再多說?,送老太太回房後,她示意唐棉去駕馬車。
“去逍遙王府嗎?”唐棉邊走邊問。
唐槿點點頭,既然逍遙王已經抓住了老乞丐,她還是親自去一趟比較安心。
京城那邊,她鞭長莫及。
平蠻州這邊,她要竭儘全力,爭取不出任何差錯。
如此,老鄉和楚淩月才能沒有後顧之憂。
逍遙王府,唐槿見到?老乞丐時?,老乞丐已經被打得遍體鱗傷。
逍遙王卻還不覺得解恨:“繼續用刑,直到?他交代為止。”
唐槿薄唇微抿,開了口?:“義父,讓我來問問他吧。”
再不問,她怕老乞丐都被打死了。
逍遙王冷著臉沒有吭聲,算是默認了。
唐槿走到?老乞丐麵前,開門見山道?:“餘二爺對吧,你在平蠻州這幾?年,可曾和安郡王有過來往?”
老乞丐一張口?,便噴出一嘴鮮血。
他渾不在意地吐了吐,扯著嘴角道?:“我要見萱兒。”
不管唐槿怎麼說?,逍遙王怎麼上刑,他始終都隻有這一句話。
他要見他的女兒,他要見周萱。
逍遙王冷冷地盯著他,一字一頓道?:“不說?,那你就死在這裡吧,本王讓你到?死都見不到?萱兒一麵。”
老乞丐咬緊牙關,不再吭聲,顯然是不見到?周萱,寧死也?不肯張口?了。
眼看著王府侍衛繼續動刑,唐槿猶豫了一下,看向逍遙王:“義父,我們借一步說?話。”
避開王府侍衛,她直言道?:“其?實?,周萱知道?自己的身世。”
她明白逍遙王的憤怒,但眼下事態緊急,比起逍遙王的滿腔憤怒,查明老乞丐到?底跟安郡王有沒有暗中來往更?重要。
不然就算把人打死了,她也?無法得知那些暗中的謀劃。
逍遙王兩眼一沉,嘴唇抖了抖:“萱兒…萱兒都知道?了?”
唐槿點頭:“周萱都知道?,她是個?知恩圖報的,所以一直都沒有跟這個?人相認,她隻認您這個?父王。”
逍遙王低頭,拳頭攥了攥,欣慰之餘又有些心酸。
良久,他抬起頭:“大事要緊,槿兒,這裡就交給你了。”
話落,他轉身走遠,背影沉重。
唐槿默然,不一會兒,周萱來了。
“父王讓我來見他一麵。”周萱像是來完成任務一般,跟唐槿招呼一聲就走了進?去。
“萱兒。”老乞丐麵色激動地掙了掙,鐵鏈簌簌作響。
周萱肅著臉,言簡意賅道?:“你已經見到?我了。”
說?罷,頭也?不回地離去。
老乞丐苦笑一聲,看向唐槿:“你問吧。”
他知道?自己落在逍遙王手裡,恐怕是不得善終了,臨死前能見女兒一麵,也?算沒有遺憾了。
唐槿正了正神色:“還是那個?問題,你跟安郡王私下有來往嗎?”
“沒有。”
唐槿頓了頓,見係統毫無反應,眉頭不由皺起,老乞丐也?不是那個?暗中作祟的人嗎?
心頭失望了一下,她轉身欲走。
“但我知道?安郡王跟李知府私交甚好。”
唐槿猛地回過身來:“此事,你如何得知?”
老乞丐忍不住看了一眼房門的方向。
他低了低頭,眼角滾落幾?滴熱淚。
唐槿耐心等待著。
須臾,老乞丐抬起頭,眼神深沉:“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嗎?”
唐槿想也?沒想道?:“你說?,隻要我能做得到?。”
“我想聽萱兒叫我一聲爹。”老乞丐眼神失落地垂下頭,“罷了,她不願認,就不認吧。”
他似乎已經不在意唐槿的回答,自顧自說?道?:“安郡王在城外有一處彆院,李知府每次都是去那裡約見,兩人在府城裡不曾私下會麵,但在城外,來往很?是密切,這也?是我無意中發現的事,至於他們都說?些什麼,我就不得而知了。”
唐槿心裡有了數,鄭重地朝他許諾道?:“我會把你的話帶到?。”
周萱願不願喊老乞丐一聲爹,並不是她能左右的。
唐槿說?完,轉過身去,在腳步踏出房門的那一刻,身後傳來一聲輕歎。
“不必了。”
不必跟萱兒說?了,不必再讓萱兒煩惱了。
“好。”唐槿腳步一頓,抬腳繼續走。
外麵,天色已隱隱泛白,新年到?來了。
京城,大年初一的清晨,女皇攜皇後去皇陵祭祖之後,便開始巡遊京城,以示皇恩浩蕩。
龍輦緩緩走進?禦街,禦林軍整齊劃一地排列在兩旁,護送著輦車。
女皇含笑看著街道?兩旁的黑壓壓跪成一片的人,示意丘涼傳話下去,今日見聖駕免跪。
龍輦經過禦街,停在朱雀大街的街口?。
女皇牽著褚皇後的手走下輦車,緩步向前。
她麵上帶著和煦的笑意,手指卻忍不住緊握。
褚皇後明白她在擔心什麼,柔柔寬慰道?:“陛下安心。”
女皇眼神一頓,垂眸笑笑,心底卻劃過一聲歎息,她如何能安心。
她的皇後要以身犯險,哪怕計劃得再周全,她也?無法安心啊。
經過樓上樓,女皇似來了興致:“榕兒,陪朕進?去坐坐吧。”
褚皇後名喚褚榕兒,她彎唇笑道?:“好啊。”
一切好似都很?平常。
直到?席間?,褚皇後起身:“陛下,臣妾想去外麵透透氣。”
女皇抿唇,明媚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暗沉:“去吧,朕等你。”
褚皇後便帶著兩個?宮女出門,再遠幾?步,後麵還跟著數名禦林軍。
“在外麵守著,本宮換身衣服。”
“是。”
褚皇後隻帶著那兩個?宮女走進?了房間?。
房門一關,褚皇後便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人昏了過去。
“綠蘿你…”其?中一名宮女才吐出幾?個?字,便被另一名宮女一掌劈暈。
而後,她小心頂好房門,走到?房間?另一側,低聲道?:“主子,都辦妥了。”
安郡王沒想到?事情這麼順利,他激動地推了楚淩月一把,從衣櫃裡衝出來:“快,換衣服。”
他果然是真龍天子,這一回,連老天都在幫他。
楚淩月眼神一閃:“還請王爺回避。”
安郡王沉眉盯著她片刻,看向那個?叫綠蘿的宮女:“綠蘿,幫我們的新皇後換好衣服。”
話落,他走到?了屏風後。
“奴婢遵命。”綠蘿躬了躬身,隨後幽幽地看著楚淩月“皇後娘娘,請吧。”
楚淩月忽地彎了彎唇,朝綠蘿眨了眨眼睛。
綠蘿飛快地揚了一下嘴角,又趕緊低下頭。
第108章
“幫我們換衣服吧。”楚淩月朝綠蘿吩咐道。
綠蘿上前, 正要幫褚皇後脫衣服,手腕就?被握住。
她不解地看向楚淩月。
楚淩月緩緩搖頭,而後在對方不可思議的注視中, 扶起昏倒的褚皇後, 小心對照了一下妝容。
便伸手掐了掐她的人中,褚皇後悠悠醒轉。
她還未看?清眼前是什麼狀況,就?見一個?麵容跟自己十分?相?似的人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緊接著又朝著屏風的方向指了指。
褚皇後下意識地看?過去?, 看?到一道模糊的男子身影。
她收回視線,有些恍惚地看?著麵前人的臉, 有那麼一瞬間,她感覺自己是在照鏡子一般,除了服飾不同,她們幾?乎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知道楚淩月是自己人, 褚皇後也?明白了眼下的狀況, 便沒有輕舉妄動,隻?用眼神詢問。
楚淩月扯過綠蘿的衣袖,示意她摩擦衣物,製造出在換衣服的假象。
綠蘿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連忙照做。
楚淩月這才牽起褚皇後的手,在她手心裡一筆一畫地寫道:“見機行事。”
褚皇後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什麼,急忙搖頭。
楚淩月溫和?地笑了笑,隨即神色一肅,整個?人的氣?勢陡然變得淩厲起來:“大膽, 你是何人, 為何穿著本宮的衣服?”
話音一落,安郡王快步從屏風後走出來。
楚淩月佯裝一驚, 不敢置信道:“安郡王?你怎會在此?”
褚皇後眼底劃過一絲複雜,已然明白了除楚淩月的打算,她攥了攥手指,也?看?向安郡王:“王爺,您覺得像嗎?”
安郡王打量著她,低低一笑:“像,真是太像了,連聲音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本王果然沒有看?錯你。”
隨後,他猛地伸手,一掌劈在楚淩月的後頸:“本王這就?把褚皇後帶走,接下來就?看?你們的了。”
綠蘿忙道:“主子放心,奴婢這就?帶皇後麵聖,絕對不會出任何差錯。”
謝天謝地,皇後娘娘這就?能平安脫身了。
安郡王點點頭:“去?吧。”
綠蘿扶住褚皇後的胳膊,示意她趕緊離開。
褚皇後一時不忍,看?了眼昏過去?的楚淩月:“王爺打算如何處置皇後?”
這是她的小堂姑,印象中並未見過幾?麵,可不知為何,她此時竟止不住心酸。
說好的互換身份,到最後關頭,卻還是楚淩月以身犯險。
安郡王正色道:“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婦人之仁。”
他當然沒有忽略‘楚淩月’眼底的不忍心。
一句婦人之仁,讓褚皇後心頭一滯,她緩緩轉過身去?,沒再吭聲。
這種時候,說什麼都?晚了,言多必失,她不能辜負楚淩月的苦心。
回到雅間,女皇看?著朝自己走來的女人,眼底閃過驚詫,這也?太像了,簡直跟她的榕兒一模一樣?。
“陛下。”褚皇後張了張嘴,喃喃喚了一聲。
“榕兒!”女皇忙上前去?,握住褚皇後的手,“二皇兄此次沒有動手嗎?”
她確信眼前人是她的皇後,是她的榕兒。
褚皇後搖頭:“動手了,但…小姑她沒有按計劃行事,也?不知能不能騙過安郡王。”
“什麼意思?”女皇剛問出口,便反應過來。
楚淩月沒有跟褚皇後互換身份……
一旁,丘涼麵色驟變,怪不得她看?不出楚淩月的安危,原來安危難測應在了這裡。
按計劃,眼下來麵聖的應該是楚淩月,確保安全的楚淩月。
可現在,平安歸來的是褚皇後,身陷險境的仍是楚淩月。
女皇一時心緒複雜,更?多的是慶幸,人都?是有私心的,比起楚淩月的安危,她當然更?在意自己的枕邊人。
“楚淩月有心了,丘愛卿,今晚便動手吧。”
丘涼看?了女皇一眼,低頭應是。
褚皇後怔怔回神,忙看?向丘涼:“丘大人,請務必保證楚淩月的安全,保證本宮的小姑沒有性命之憂。”
她不敢想,若是楚淩月有個?什麼好歹,她這一生該活在怎樣?的歉疚中。
那是她的小姑,她的親人,縱使十數年未見,仍讓她牽腸掛肚。
許是因為楚淩月的驚人之舉,許是因為血緣關係,她此刻滿心擔憂,恨不得以身代之。
“皇後娘娘放心,臣必竭儘全力。”丘涼叩首,心裡也?是五味雜陳。
原本按計劃來,她確實可以確保楚淩月的安全,可計劃趕不上變化,誰也?沒有料到,楚淩月會選擇這麼做。
是啊,誰會料到呢。
昔日那個?柔弱又驕蠻的相?府千金早已脫胎換骨,臨危不懼,舍生取義。
女皇握緊褚皇後的手,寬慰道:“榕兒放心,朕早已吩咐下去?,一切以楚淩月的安危為重。”
她之所以對暗衛們一再叮囑,甚至下了死?命,是因此刻落在安郡王手中的人應該是皇後。
如今雖換成楚淩月,但也?不影響暗衛們執行命令。
褚皇後攥緊女皇的手,沒有再說什麼,但眼底的憂切幾?乎要溢了出來。
女皇拍拍她的手背,看?向丘涼:“丘愛卿去?吧,記得把紅苕救下來。”
紅苕是那個?被打昏的宮女。
為確保萬無一失,當年在得知安郡王往宮中安插暗探的時候,女皇便選了更?為機靈一些的綠蘿混入其中,擔此重任。
而紅苕從頭至尾都?被夢在鼓裡,這樣?才能顯得更?為真實。
於是,女皇巡遊京城第一天便出了亂子,說是皇後娘娘的一個?貼身宮女失蹤了。
禦林軍緊急封鎖了樓上樓,身為樓上樓東家的丘涼也?被關進了刑部大牢。
而女皇和?皇後倉促結束了巡遊之行。
京城的某處彆院裡,安郡王端起一杯茶朝楚淩月臉上一潑。
楚淩月睜開眼睛,看?清眼前的人是誰後,霍然起身。
“大膽,這裡是什麼地方,你把本宮擄至此地,難道就?不怕陛下怪罪嗎?”
安郡王大笑幾?聲,好整以暇地欣賞著‘褚皇後’的臉色變化。
他笑夠了,才不緊不慢道:“皇後娘娘彆怕,本王不會傷害你的,坐下說。”
楚淩月麵上透著不安,沉默片刻,坐了下來。
安郡王忍不住又笑:“這才對嘛,有話好好說,本王就?喜歡皇後這樣?的聰明人。”
這一刻,他心底說不出的暢快。
十年啊,他等這一天等了十年,那個?位子終於要屬於他了。
楚淩月眉頭蹙了蹙,神色緩肅然道:“本宮奉勸你一句,你若敢動本宮分?毫,陛下絕不饒你。”
見她說著狠話,安郡王一點也?不慌,甚至隻?覺得有趣,那是一種玩弄螞蟻的樂趣。
“皇後恐怕還不知道,我那好皇妹已經?帶著她的寶貝榕兒回宮了。”
楚淩月麵露驚惶,似是想到了什麼,一時抿緊了唇角,不再言語。
安郡王好心提醒她:“看?來皇後娘娘是想到了,本王安排的那個?替身可是連皇妹都?沒發現不同呢。”
楚淩月仍舊沉默,雙臂卻忍不住隱隱發抖。
“彆怕,本王看?了心疼。”安郡王盯著她的臉,笑容深深。
“放肆。”楚淩月嗬斥一聲,下意識地抱緊了胳膊。
安郡王笑了,笑著站起來,走到她身邊,捏住她的下巴:“這就?算放肆了?本王還能再放肆一點,跟著女人過一輩子有什麼意思,皇後娘娘這麼多年可有真的快活過。”
啪的一聲,楚淩月甩出一個?耳光,氣?極道:“大膽,你若敢動本宮,陛下必將你碎屍萬段。”
安郡王摸了摸隱隱作痛的半邊臉,神色沉了下來:“你這個?女人怕是還沒認清楚現在是什麼情況,你若識相?點就?從了本王,待本王事成,還能封你個?妃位,若不然,本王現在就?去?找幾?個?乞丐過來,讓你嘗嘗什麼叫生不如死?。”
楚淩月唇角抖了抖,強穩心神道:“休想,本宮寧死?,也?不受辱。”
安郡王冷笑一聲:“想死??你當本王不敢殺你?”
他還真沒打算殺褚皇後,至少現在沒那個?打算。
一來,萬一宮裡事敗,褚皇後就?是一道保命符。
二來,他心裡藏著一股隱秘的快感,奪得皇位隻?是前菜,把褚皇後這個?被女皇視如珍寶的女人壓在身下,那才叫痛快。
楚淩月微微揚頭,目中透著不屈,好似隨時都?準備赴死?。
安郡王忽地又笑了,笑得猖狂:“本王原想等你看?到我那好皇妹的屍首,再寵幸你,但本王現在改主意了,春宵苦短,本王今晚就?來嘗嘗咱們百鉞的皇後是什麼滋味。”
說著,他欺身上前,伸手就?想把人拽到懷裡。
說時遲那時快,楚淩月猛地拔下發簪,朝他刺去?。
安郡王匆忙躲過,眼中生了怒氣?:“不愧是皇後娘娘,本王就?喜歡降伏你這種磨人的烈馬。”
話落,他又想撲過去?。
“彆過來!”楚淩月一刺未中,直接把發簪抵在了自己的頸間,“再過來,本宮就?去?陰曹地府等著看?你的下場。”
安郡王頓時火冒三丈,咬牙道:“去?陰曹地府是嗎,你現在就?去?一個?試試。”
他才不信褚皇後敢去?死?,身為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享受了那麼多的榮華富貴,哪舍得丟下呢。
人就?是這樣?,你擁有得越多,就?越惜命,越舍不得死?。
卻見‘褚皇後’忽而一笑,用力朝自己的脖子紮了下去?。
銀簪瞬間沒入半根,鮮血直流。
楚淩月笑意涼薄,好似感覺不到痛一般,幽幽道:“本宮從不畏死?,本宮等著去?陰曹地府看?你是什麼下場。”
她不知道褚皇後怕不怕死?,但她是不怕的,在爹爹娶了續弦的時候,在爹爹想把她送給彆人做妾的時候,在她流落到唐家村昏過去?的時候……
她隻?是有點不舍,舍不得那個?一場大病之後醒過來的唐槿,舍不得那個?像變戲法一樣?拿出美?味讓她衣食無憂的唐槿,舍不得那個?送她一根桃木簪的唐槿,舍不得那個?挽留她,說想跟她試試,說想跟她回京城,想跟她相?守一生的唐槿。
第109章
可她再不舍得也要狠下心, 用命去搏一時安穩。
若搏對了,是她之幸。
若搏錯了,是她命該如此。
從答應進行這個計劃的那一天, 她就?做好了隨時赴死的準備。
安郡王神色一僵, 慌忙回頭喊道:“快找大夫來。”
這個女人竟敢真的尋死,竟舍得去死……
房梁上,幾?道目光透過瓦縫落在房間裡?。
甲二眼神一緊, 正忍不住想破瓦而入的時候,背上卻落下一隻大手?。
甲二麵色急切中帶著一絲不解, 女皇有令,褚皇後若有意外,他們這些暗衛都要陪葬,以?女皇對褚皇後的用心程度, 他可以?肯定, 這一次是動真格的。
褚皇後若是死了,他們這一批暗衛也就?真的活到?頭了。
而且褚皇後已經受了傷,哪怕他們現在把人救出?去,也鐵定要吃一頓教訓。
可大哥為何會無動於衷。
甲一極緩極緩地搖了搖頭, 示意甲二不要著急,再觀望一番。
他的武藝在皇家?暗衛中並不是最高的,之所以?能成為暗衛隊長,就?是因為他比其他兄弟行事更謹慎,觀察力更敏銳。
正如此刻,他不僅發現褚皇後說話時的語氣跟往常略有不同?, 也確信那根銀簪並沒有傷到?要害, 隻要及時止血,應該沒有大礙。
丘涼大人還未趕來, 他們不可輕舉妄動,以?免打草驚蛇。
女皇此舉是打算將安郡王與其同?黨一網打儘,不留後患。
所以?,他們要等,等外麵清算完,等丘涼掃除一切後患,帶人來個甕中捉鱉。
房中,安郡王驚惶地望著‘褚皇後’,他還不能讓褚皇後死,凡事都有個萬一,活著的褚皇後才有用。
萬一楚淩月在宮裡?沒能成事,褚皇後就?是他的保命底牌。
這處彆院是在京郊,附近並無醫館,所以?大夫來得很?慢,慢得讓甲一和甲二滿心焦灼,在救人和顧全大局上取舍不下。
也慢得讓安郡王心裡?七上八下地,在房間裡?來回踱步,偏偏‘褚皇後’又?死活不讓他靠近,自己也不肯止血。
“皇後娘娘,臣弟方才是一時糊塗,你快把手?放下,趕緊止血,我就?放了你。”
楚淩月已經一陣一陣地發暈,她強撐著神智,盯了安郡王片刻,緩緩放下手?。
“安郡王最好說到?做到?,否則本宮不介意再來一次。”
她當然知道安郡王是在誆自己,不過……
既然已經起到?了威懾的效果?,確保自己不會受辱,那就?沒必要再一心赴死了。
能清清白白地活著,自然是最好的結果?。
安郡王見狀,不由鬆了一口氣,心道女人就?是女人,哄著來就?行。
他忙點頭保證:“你放心,本王絕不食言。”
那才怪,等他做了皇帝再一言九鼎就?是,眼下這叫能屈能伸。
房梁上,甲一和甲二也齊齊鬆了一口氣。
待楚淩月包紮好傷口,便目光銳利地看向安郡王:“你打算何時放了本宮?”
安郡王笑笑:“皇後娘娘彆急,等你傷好了,本王一定放你走,你先安心養傷,本王不會再糊塗了。”
他要趕緊去問問,大夫怎麼還不來。
雖然‘褚皇後’的傷口已經包紮上了,但不讓大夫診治一番,他心裡?沒有底。
傷口畢竟是在脖子上,又?流了那麼多?血,這可是他最後的保命牌,不可大意。
楚淩月蹙了蹙眉,沒有作聲。
安郡王離開後,才知道去找大夫的人還沒回來。
他便在書房又?等了等。
半刻鐘後,大夫終於到?了。
安郡王沒有跟進去,隻站在窗外,從大開的窗戶注視著房中的一切。
隻見大夫進門,什麼都沒有說,看過傷口之後,便把脈一番,之後又?重?新處理了一下傷口,就?開了個藥方。
看起來並沒有什麼不尋常。
安郡王卻好似被驚到?了一般,眼睛瞪大了一瞬,又?迅速恢複正常。
他清了清嗓子,吩咐道:“嚴加看管,一隻蒼蠅也不許飛進去。”
“是。”
安郡王好似終於放下了心,回房草草用了晚飯,似是疲憊至極,連火燭都沒有點上,就?早早入睡了。
夜漸漸深了,院外突然響起一聲爆炸聲,一束煙花衝天而起,無數兵馬破門而入。
甲一立時朝甲二打了個手?勢,兩兄弟再也沒有遲疑。
“皇後娘娘,快隨我們走。”
楚淩月沒有廢話,起身就?跟著他們往外走,她好似就?在等這一刻,所以?是和衣而睡,穿上鞋子就?能離開。
甲一和甲二護送著她走出?院落,迎麵撞上帶兵包圍此處的丘涼。
“卑職幸不辱使命。”
“你們辛苦了,楚姑娘,本官來接你了。”
聽到?‘楚姑娘’三個字,甲一並不覺得意外,看來他沒有認錯,眼前的人還是楚淩月,並不是褚皇後。
兄弟二人對視一眼,又?返回院中,與一眾反賊廝殺起來。
“有勞丘大人。”楚淩月行了一禮。
丘涼打量著她的臉,見氣色還好,笑了笑:“快隨我回宮複命吧,你也太衝動了,好在陛下早就?安排了禦醫候命,不然若真有個意外,唐槿還不得跟我拚命。”
楚淩月神色一頓:“那個大夫是禦醫!”
見她麵色不對,丘涼心頭咯噔一聲:“怎麼了?”
楚淩月蹙了蹙眉:“沒什麼。”
話音一落,院中的打鬥聲也結束了。
甲一匆匆跑了回來:“丘大人不好了,安郡王不見了。”
明明他們親眼看著安郡王睡下的,那床上的錦被下卻隻有兩個枕頭,而床下竟憑空冒出?了一條暗道,不知通向何處。
丘涼聞言,下意識地看向楚淩月。
楚淩月輕輕一歎:“我起初隻是覺得有些不對勁,直至方才聽大人說那個大夫是宮中禦醫,這才反應過來,尋常大夫講究望聞問切,可禦醫不同?。”
禦醫在皇宮當值,伺候的是皇子龍孫,是各宮娘娘,他們不敢多?問,也不能多?問。
所以?禦醫個個都是診脈高手?,習慣靠脈象來診治病症……
不聞不問,看似尋常,若不深思也沒什麼不妥。
可安郡王是皇子,是在宮中長大,又?居於民?間多?年。
丘涼沉眉:“是本官大意了。”
甲一聽到?此處,忙跪下道:“卑職有罪。”
丘涼擺擺手?:“起來吧,速去追查,此事也怪不得你們。”
因為這個李代桃僵的計劃,女帝又?一再下了死令,暗衛們的重?點自然就?放在了保護楚淩月身上。
許是安郡王也料到?了這一點,才沒有動楚淩月,借機逃走。
此時的安郡王在哪裡?呢,他確實看出?了那個大夫的手?法跟宮中的禦醫一模一樣。
那一刻,他心中驚駭萬分?,卻不敢顯露什麼。
他的人去請大夫,來的卻是禦醫,說明了什麼?
說明他的一舉一動都在女皇的眼皮子底下,說明他的籌劃落了空。
安郡王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帶‘褚皇後’走。
緊接著,他又?回過味來,不能帶‘褚皇後’。
隻有把‘褚皇後’留下,他才能不聲不響地離開。
床下那個暗道直通城外的一個小院,院子裡?隻有兩個老仆,常年喂養著千裡?馬。
所以?他當機立斷,佯裝歇息,實則暗中出?城,騎上千裡?馬便直奔平蠻州。
在這種時候,他無疑是殺伐果?斷的,京城的消息傳到?平蠻州至少?要三四日,他可以?搶先一步回到?王府,帶著兒子去往海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想到?海上,安郡王眼神一狠,用力甩動韁繩。
勝負還沒有定論,他還有機會。
再說平蠻州這邊。
唐槿在逍遙王的引薦下,終於在午飯時等到?李知府。
“王爺,唐掌櫃,不知急著找本官所為何事?”李知府精神抖擻,笑容溫和。
逍遙王也露出?個笑容,不疾不徐道:“本王無事,是槿兒要找你問幾?句話,還望李大人據實以?告。”
李知府笑容不減,看向唐槿:“哦?唐掌櫃想問什麼?”
唐槿開門見山道:“李大人跟安郡王私交甚好吧。”
一句話就?讓李知府變了臉色,他收起嘴邊的笑意,目光不善道:“唐掌櫃此話何意,本官與安郡王從未有過私交,哪裡?來得甚好!”
話落,他狀似不經意地掃了一眼逍遙王。
逍遙王神色鎮定,不言不語,好似隻是來做個陪襯。
【叮,獎勵椒麻小酥肉一盤】
唐槿心中的石頭落了地,總算是找對人了。
她微微揚眉:“李大人不必否認,我既然這麼說,自然是掌握了確鑿的證據,府城往西的陶家?村,李大人應該很?熟悉吧,畢竟您私底下沒少?去那裡?麵見安郡王。”
此話一出?,李知府登時麵白如鬼,心中駭然。
“本官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本官還有公務在身,沒工夫陪你胡言亂語。”說著,他起身推開門就?想走。
【叮,獎勵脆皮豆腐一盤】
“且慢!”逍遙王一開口,門外的侍衛便拔刀攔住了李知府。
“王爺這是何意?”李知府咬牙,心中慌亂。
逍遙王仍舊笑著:“話還沒問完,李大人急著走做什麼,坐下。”
李知府攥了攥拳,皺眉坐了回來。
早知道是場鴻門宴,他今日就?不來了。
顯然,現在後悔也晚了。
唐槿便繼續問道:“李大人跟安郡王籌謀多?年,儀仗的並不是平蠻州這兩萬護城軍吧。”
“一派胡言,本官從未與安郡王籌謀過什麼。”李知府咬死不認,他當然不能認,京城那邊還沒有準信,現在還不到?撕破臉的時候。
【叮,獎勵白灼菜心一盤】
對於這個答案,唐槿早已料到?,平蠻州是逍遙王的屬地,李知府縱有再大的能耐,也不可能越過逍遙王將護城軍完全掌控在手?。
那麼,李知府跟安郡王的倚仗就?隻能在平蠻州之外了。
第110章
唐槿挑了挑眉:“讓我猜一猜, 你們倚仗的不是護城軍,也不是南境駐軍,那就是海上了。”
李知府的臉色僵了僵, 什麼?都沒有說, 卻也給出了答案。
唐槿心下微驚,她看過不少史書,百鉞邊境兩麵環海, 正西有一座堪比州府麵積的大島嶼,其上有一國家, 名為西島國。
而南境的海上沒什麼大島嶼,隻有一些散碎小島,沒有皇權統治,被一些海寇盤踞, 那一片群島統稱為東島。
史書上也說了, 雖然南境爆發過多?次海寇之亂,但百鉞曾有兩次大動?作,用鐵血手段儘誅海寇,如今那片東島之上, 不過一些漏網之魚,難成氣候。
能讓安郡王和李知?府倚仗的外?邦勢力,應該不是東島的那群烏合之眾。
可平蠻州地?處南境,能接觸到的,最便利的就是海上了。
“難道西島國的大軍繞到了南邊來?”
唐槿心裡想?著,說了出來。
李知?府麵色又僵了僵, 心懷僥幸道:“本官從未與西島國有過來往,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叮,獎勵豆腐鮮蝦煲一鍋】
唐槿的一顆心緊緊揪起?, 真是西島國!
西島國的麵積雖然隻有百鉞一州那麼?大,但兵強馬壯,且最善海上作戰,曆史上也曾試圖攻入百鉞。
她記得史書記載,那一戰,西境百姓死傷無數,一度被逼得割讓國土,後來是因為西島皇室出了亂子,上層勢力割據之下,誤了軍機,讓百鉞抓到了機會,才將其擊敗。
最後,西島皇室重整秩序,還送出了一名公?主和親。
據說那名公?主剛到百鉞,新?的皇權就又被推翻了。
而西島從此休養生息,幾百年?來都沒有再涉足過百鉞。
沒想?到,那西島國竟賊心不死,還與安郡王和李知?府勾結在一起?,轉戰到了南境。
史書上對?西島國的描述並不多?,但從那一戰上來看,如果西島大軍果真從海上來到了南境,對?毫無防備的沿岸百姓和駐軍來說幾乎是滅頂之災。
是了,老鄉也說過,算出了此次之亂,會殃及無數南境百姓。
也隻有西島大軍能對?百鉞邊境造成這樣的威脅了。
唐槿想?到這裡,忙問道:“西島大軍來了多?少人?,現駐紮在哪裡?”
李知?府心慌意亂之下,仍抱著一絲僥幸:“本官從未聽過西島大軍會來,本官是朝廷命官,若無皇令,動?本官就是謀反,就是逆賊,本官奉勸王爺不要糊塗,速放本官離去。”
【叮,獎勵蒜香魚片一盤】
唐槿駭然,西島大軍果然來了,而且極有可能已經到了東島,不然安郡王不會選擇在此時生事。
可接下來,不管她問什麼?,李知?府都不再吭聲,隻嚷嚷著讓他們放人?。
逍遙王皺了皺眉,看向門外?:“來人?,送李大人?去府牢裡坐坐。”
“爾敢,本官乃三品大員…”
“住嘴,本王奉的就是皇命,押下去。”逍遙王厲聲打斷了他的叫嚷,心裡也有些不安,難道西島大軍真的來南境了?
待李知?府被押走後,他便問道:“槿兒,你方才說的那些是猜測還是…”
“恐怕是真的,義父不必多?問,儘管信我?就是。”唐槿皺眉,這件事難辦。
縱使老鄉今晚會來,連夜把消息帶回?京城,援軍也無法及時趕到。
逍遙王猛然起?身:“本王這就出發去南境駐軍之地?,命他們做好迎戰準備。”
緊接著,他又頹然坐下。
“南境駐軍隻認皇命,若無聖旨,本王親去也無用。”
可消息一來一往,聖旨定然是遲了。
沉默良久,唐槿沉沉道:“且看今晚吧。”
老鄉今晚可一定要來啊,以老鄉那趕路的本事,一晚上從京城往平蠻州跑幾個來回?不是難事。
逍遙王張了張嘴,沒有問為何要等今晚,他忽然又起?身:“本王這就命人?去拷問李知?府,他若不交代,打死了算本王的。”
唐槿點點頭,眼下也隻能這樣了。
李知?府到底是個文人?,才用了幾下烙鐵就招了。
“本官出自京城名門,三元及第,原以為在地?方積攢幾年?政績,便能調回?京城,怎奈何李家被發落了,十年?啊,整整十年?,本官忠心耿耿,兢兢業業,可陛下卻好似忘了我?這麼?一號人?,本官隻是想?回?京,隻是想?去朝堂上一展抱負,本官有什麼?錯…”
“不可理喻,你已是地?方三品大員,縱使不能回?京,也沒人?攔著你施展抱負,而且,你是今日才與安郡王勾結的嗎,說不定十年?前就沆瀣一氣了,扯什麼?忠心耿耿,本王看你是狼子野心,竟敢勾結西島,你這是叛國……”
逍遙王怒不可遏,聽聽這都是什麼?混賬話?。
什麼?西島答應助他們成事,隻要南境平蠻州。
西島一旦入境,一旦走到百鉞的國土上來,怎會滿足於隻要一州府城,屆時恐怕會直搗皇城,將百鉞傾覆也是有可能的。
李知?府和安郡王何嘗不明白這一點,可這兩個盲目自大的人?,竟然還自信事後能把西島趕回?去。
簡直愚不可及!
到最後,李知?府這邊也問不出有用的消息了,隻知?道西島大軍已經抵達南境海上。
這也是安郡王急於舉事的原因,安郡王是想?著若能不費一兵一卒便取代女皇,就可以過河拆橋,不用再受西島國掣肘。
迎西島大軍入境,是他們的後招。
暮色四合,唐槿回?到了樓上樓。
唐老太太和唐棉都守在大堂。
“回?來了,快吃飯,這一個個的,沒消息的沒消息,不著家的不著家,老婆子我?連個安穩年?都過不了。”
唐槿整理了一下心情,好生陪著老太太吃了飯,才去了書房。
唐棉跟在她身後,關切道:“淩月有消息了嗎?”
唐槿搖搖頭,沒有說話?。
唐棉輕歎一聲:“你也彆太過擔憂,保重身體?,早些歇息吧。”
唐槿點點頭,還是沒說什麼?。
唐棉揉了揉眉,沒有再勸,她也沒辦法吃好睡好啊。
夜深,書房的燭火還亮著。
唐槿正?坐在桌前,耳邊忽聽到敲門聲。
她忙起?身,問也沒問就推開了房門。
“丘涼!娘子!”
門外?站著兩個人?,正?是丘涼與楚淩月。
唐槿登時什麼?都顧不上想?,急忙上前兩步把楚淩月摟在懷裡:“我?不是在做夢吧,娘子你回?來了。”
“阿槿。”楚淩月溫柔地?笑笑,她也以為是在做夢。
原本,她想?著至少要四五日才能與唐槿相見?,沒想?到丘涼卻說今夜便能帶她回?到平蠻州。
她隻是閉上眼睛,一刻鐘的功夫,獵獵風聲散去,她已然來到了樓上樓。
這位丘大人?還真是手段通天,竟能淩空飛行,片刻千裡。
“彆抱著了,快回?房說。”丘涼笑著打趣了一句。
唐槿如夢初醒,握著楚淩月的手進門:“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她腳下走著,一雙眼卻牢牢落在眼前人?的臉上,好似生怕一移開視線,楚淩月就會消失一般。
這一看,她就發現了楚淩月的脖子上包紮著白布。
“娘子 ,你受傷了?”
楚淩月含笑道:“不礙事,禦醫已經看過了,過兩日便好。”
唐槿心疼地?盯著她脖子上的白紗布,一連問道:“疼不疼,何時傷的,你這些天過得怎樣,怎麼?看著瘦了許多?。”
她神情緊張,臉上難掩憂切與思念,目光始終不離楚淩月的臉。
楚淩月輕笑回?道:“我?一切都好。”
“京城那邊的事都解決了,隻是沒逮到安郡王,你們這邊怎麼?樣?查到什麼?沒有?”之前所預測到的未來事都還沒有應驗,丘涼不免就有些擔憂。
唐槿漸漸冷靜下來,握著楚淩月的手坐下,將關於李知?府和西島國的事一一道來:“……安郡王恐怕會去找西島大軍,你現在能不能算出西島大軍具體?的駐紮位置,又打算何時進攻南境?”
丘涼搖搖頭,語氣沉重道:“我?算不出,許是那能力已經徹底消失了。”
說著,她摘下頭上的罩袍,露出滿頭銀發。
因為太多?未知?,因為安郡王逃脫,因為之前算出的生靈塗炭,她在帶楚淩月回?來前,曾幾度去嘗試。
不僅沒有算出任何東西,頭發還全白了。
她家祭酒大人?都氣得罵人?了,來時還滿眼含淚,甚至責令她這次之後,連飛行的能力也不許使了。
生怕她在白了頭發之後,再掉牙齒或者長皺紋什麼?的。
唐槿愕然片刻,盯了一眼她的頭發,忍不住又盯了一眼。
“還挺酷的…”
丘涼翻了個白眼:“這酷,你要不要。”
唐槿連連搖頭,她還是喜歡黑頭發,老鄉看著跟白發魔女似的,她要不起?。
丘涼又白了唐槿一眼:“我?現回?去請聖旨,今晚怕是沒得睡嘍。”
她打算借著飛行的能力還能用,趕緊去海上查探一番,找到西島大軍的位置再說。
走到門前,丘涼又回?過頭來:“對?了,安郡王對?他那個兒子很是看重,他此次逃走之後,要麼?直接去海上跟西島大軍會合,要麼?回?平蠻州帶上周梟一起?走,你跟逍遙王多?上點心,爭取把那父子倆都給拿下。”
“我?明白。”唐槿點頭應下。
待丘涼離去,她便看向楚淩月,目光怔怔,不舍得移開眼。
楚淩月捏了捏唐槿的手指,柔聲道:“看傻了?還以為是在做夢?”
話?雖這樣說,她卻也直直回?望著唐槿,眸光深切,眼睛也不眨一下。
不見?時,思念似扯著人?的心神,如影隨形。
此刻人?就在眼前,思念卻陡然濃烈,在心中澎湃,好似隨時都能溢出來。
唐槿亦然,她伸手把楚淩月摟在懷裡,用力收緊胳膊,喃喃道:“娘子,我?好想?你,好想?好想?,比任何時候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