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主麵色已是蒼白如紙,說話的功夫,他又明顯地急.喘了幾次。
想了想,他道:“不用,我上午有功課,到時正好要去找傅哥。”
影貳這才離開。他退出後不久,小一就被叫了回來,幫小少主束發穿衣。
小少主換了一身碧色外袍,又重新戴上了之前換下的絨帽和圍脖。被毛茸茸的白色絨邊一襯,他的麵色愈發雪白,原本粉雕玉琢的小.臉也失了紅暈。
就連束發時,小少主都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他還在想昨夜探明的那些劇情。
此番看來,傷害教.主也並非白清漣的本意。為了救下教.主,他已經竭儘所能——那就是說,白清漣與淩堯之間的殺父深仇,從最開始便不存在。
可是最後,事情還是發展到了最糟糕的結果。
小少主被折磨身死,魔教覆滅一空,教.主需靠奇藥續命,沈濯昏醒不明,白清漣本人也受儘屈辱……
他們這些人中,雖有識人不明,雖有糾葛隱瞞,卻沒有誰真正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可最終,他們儘數遭遇了如此慘烈的結局。
不該如此的。
這個任務劇情,實在是太……
太讓人不舒服了。
時驚弦忍不住揉了揉自己不住抽痛的額角。
他清楚自己的狀況,因為反複遭受劇情衝擊,情緒受到影響,意識也隨之變得脆弱起來。
這種對任務劇情所產生的不甘和不適,時驚弦之前也遭遇過。這是每個修複者都會遇到的“共情症”——因為對任務對象太過感同身受,從而生出了大量的負麵情緒。
共情症隻有等任務完成後返回母星“星穹”才能治療,時驚弦在翻閱任務劇情已經料想到了這一點。所以這一波情緒湧上來雖然略覺不適,但暫時還沒有對他的思維理智造成影響。
他現在能做的,就是儘快完成任務進度。複仇虐渣在一定程度上也能緩解這些負麵情緒。
所以時驚弦才會派出暗衛——軒轅南此時所受都是皮肉之苦,完全無法彌補淩堯之前的遭遇。他無意讓淩堯再去被軒轅南惡心,分出一個寶貴的暗衛名額過去已經是抬舉對方。
他要給了軒轅南希望,再讓對方死於絕望。
派遣暗衛救下軒轅南一事,還需要醫館的魔教守衛配合,而且時驚弦也沒打算瞞著教.主這件事,若是再有什麼誤會反倒不好。隻是他現在狀態不是很好,所以才會先遣人去看看教.主是否有空能商談。
隻不過,前去教.主那邊的影衛還沒回來,就有另一位來客率先敲開了雲巔宮的門。
“白……咳、咳咳,白宗主?”時驚弦強忍下心口的悶痛,“找我有事?”
他一麵咳著,一麵還認真地想了想。
“今天好像下午才是修習心法的時間?”
白清漣看著他毫無血色的臉龐,微微蹙眉。
“你受傷了?”
時驚弦以手背掩唇,低咳了兩聲。
“無妨,勞煩白宗主費心。”再麵對白清漣,他的語氣也客氣了很多,“可能是剛剛嗆了涼風,過一會兒就沒事了。”
修複者的意識受損並不會傷害到任務對象的身體,隻是在接管身體時會產生滯礙,所以小少主才會不住嗆咳。
等過上一會兒,時驚弦適應過意識的疼痛,這具身體也就不會再表現出異樣了。
時驚弦有把握淩堯此時身體無恙,隻是他說得坦然,麵前男人卻未曾被寬慰到一分。
白清漣直接伸手過來,按住了時驚弦纖細冰涼的手腕。
左腕被握住,時驚弦頓時生出了一種異樣的下意識反應。
這是一個對他來說太過特殊的部位。
隻是時驚弦尚未來得及深究這種異樣,就被白清漣此時的神色驚住了。
俊美的,毫無瑕疵的容貌停駐在距離他極近的地方,比之前時驚弦透過淩堯那滿是眼淚與仇恨的眼眸看時清晰百倍。
——白清漣此時的神色,竟然與時驚弦之前沒能讀懂的那個複雜神情如此相似。
……不對。
時驚弦突然察覺,自己落下了一些非常重要的東西。
“抱,抱歉。”
未等白清漣動作,時驚弦直接伸手反握住了白清漣的右手。
他急促道:“白宗主,我突然有些頭暈,想睡一會兒,有什麼事,我們下午修習時再聊。”
補了一句“招待不周,還望白宗主見諒”,時驚弦就匆匆回到了自己的臥房裡。
他胡亂扒下了外袍扔在一旁,頭重腳輕地回到床榻上,費力地將自己躺平。
胸口心跳順著血管傳到耳膜,砰砰聲響震得人如若耳聾。
時驚弦重新回到了係統平台。
他再次接入Ω2的任務劇情,選擇了魔教覆滅之後的時間點。
一進入主視角劇情,時驚弦差點沒被宛如電擊般的疼痛直接打回係統空間。
他強忍了幾次,才勉強將適應了這直接刺.激修複者意識的疼痛。
修複者以精神飽滿度來判彆此時狀態是否適合參與修複任務。而精神飽滿度下降的一半數值都歸因於參與任務前第一視角的劇情觀閱。
時驚弦之前才反複觀看過對淩堯來說最痛徹心扉的一段,他會有現在這樣的反應也很正常。
可就算後果如此嚴重,時驚弦也不可能放棄對主視角劇情的繼續探索。
他現在才發現,這個S級任務的難度不僅來自於淩堯所受的傷害,還有淩堯被蒙騙的程度。
淩堯一直把白清漣當成殺父凶手,可白清漣不是,他非但不是,還……
時驚弦忍痛繼續著小少主被軒轅南帶走後的進度。
魔教覆滅,玄雲宗一直在向軒轅南要人,但是軒轅南一直沒有把淩堯交還。
白清漣借口一位長老有心疾,向軒轅南索取了半夏冬青丹,軒轅南向白清漣提出過分要求,未果,但他最終還是給了藥。
因為這個專.治心疾之藥,再加上維護武林地位,白清漣始終沒能和軒轅南真正撕破臉。
——這些都是時驚弦已經掌握的信息,但他現在卻覺得,事情可能並沒有想象中這麼簡單。
劇情不斷推移,為了捕捉細節,時驚弦一直沒有加速進度條,而是硬生生地將淩堯所受折磨又抗了一遍。
直到淩堯被折磨著挑斷手筋那天,時驚弦才發現了異樣。
軒轅南一早便在崔華的刑房附近布置了埋伏,之前便抓到過幾波行蹤隱秘的探子。可這一次,才是真正抓到了一條大魚。
那人武功極高,若是沒有軒轅南在魔教和正道各派搜刮來的迷.藥暗器,能不能把人困住還說不定。
陷阱外的層層護衛集體出動,最後,連軒轅南的手下和剛剛招安不久的武林中人都用上了。折騰了足足一天,他們才終於擒住了這人。
這還是因為那人誤觸陣法,被埋伏的尖頭鐵索直接穿透琵琶骨,被大量流失的血液暴露了蹤跡,這場多對一的圍剿才得以成功。
這個自投羅網的大魚被穿透琵琶骨時,不遠處的刑房.中正傳來一陣藏都藏不住的慘叫。
被酷刑折磨了這麼多天,其實淩堯早已經不會叫疼。但這次不一樣。血流順著纖瘦易折的手腕躺下來,劇痛之中,無論再如何掙紮,那兩隻頹軟的雙手都已經沒了反應。
淩堯年隻十六,生性天真,畢生追求,不過武學一道。
可從此之後,他連自己的劍都拿不起來了。
有了這些日來和淩堯以及魔教眾人的接觸,時驚弦再曆這一幕,愈發錐心刺骨。
可真正讓他分不清手腕和意識哪個更痛的,卻是刑房外不遠處,匆匆來報的心腹和軒轅南所說的那句話。
“殿下!那個闖來救淩堯的人終於被抓.住了!”
“哦,是厲炎?”
“不,我們隻抓到了魔教的探子,還沒抓到厲炎本人。剛剛抓到的這個,是……”
“是正道的武林盟主,玄雲宗白清漣……”
“什麼?!”
充.血的耳膜中,艱難捕捉到的細微說話聲裡,依然能聽出軒轅南掩不住的笑意。
“居然是他?好啊,我正愁他難啃不好下口呢……居然自己送上門來了!”
“是啊殿下,而且白清漣的琵琶骨被穿透,以後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您要是有什麼打算,他絕對沒辦法忤逆您……”
如蚊蚋般令人作嘔的聲音漸漸消褪。
腕間鮮血順著垂.軟的指尖,一滴一滴,摔落下來。
痛到極點,反而再嘗不出疼的滋味。
他隻覺得冷。
如嚴寒臘月,毫無遮蔽,幕天席地,暴露於風雪。
冷意如萬重錐刀,一下一下,深深地楔埋進每一條被鑿開的筋血骨縫裡。,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