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方麵……我可能不夠有天賦,但也可以嘗試。”她硬著頭皮。
聽到這個回答,江扶月不知道該佩服她的勇氣,還是肯定自己的魅力。
畢竟,能讓一個學渣中的豆腐渣拿出這樣一番決心,實在不可思議。
蔣、葛、柳三人中,就屬柳絲思基礎最差、悟性最低、學習能力最弱,唯一的優點可能就是平均——
平均每一科都毫無天賦,從不及格。
看著江扶月不斷變換的臉色,柳絲思不禁忐忑。
她試圖從自己為數不多的技能裡找出幾樣江扶月能看得上眼的。
可惜,沒有。
但她不願放棄——
“你需要什麼,我可以從頭開始學。可能我對學科知識不那麼敏感,但動手能力還行!”
柳絲思想要證明自己,但該說的說完,她也拿不出彆的什麼,隻能安靜等待江扶月的決定。
那一刻,她聽見自己緊張又局促的呼吸,以及一聲接一聲明顯過快的心跳。
也是那一刻,她無比清晰地摸到了未來,看見了出路。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頭上傳來一聲歎息,既無奈又溫柔。
“那就留下吧……”
當然留與不留,並非光靠江扶月一句話。
柳絲思想留下,那就一定要有留下的意義和價值。
“明天去禦風廚坊找這個人,他會替你安排好接下來的一切。”
柳絲思接過名片,目光粗略一掃,隻見上麵寫著“劉儘忠”,正下方是一串電話號碼,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好。”
……
是夜,萬籟俱寂。
柳絲思離開King後,攔下一輛出租車:“麻煩去三柳街。”
聽到這個地名,司機忍不住透過後視鏡看了她一眼。
柳絲思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目光,麵無表情回視,倒把司機嚇了一跳。
三柳街,又被戲稱為“三流街”,彙聚了臨南區的三教九流,環境惡劣,魚龍混雜。
到了地方,司機收錢之後立馬調頭離開,這黑燈瞎火的,他一個大男人都不敢在這逗留太久。
可柳絲思卻仿佛感覺不到黑,徑直穿過沒有路燈的暗巷,朝一幢老舊的單元樓走去。
到了家門口,她掏出鑰匙,還不等插進鎖孔,室內就傳出乒乒乓乓的摔打聲,伴隨著男人的怒罵和女人的尖叫,在靜謐的夜裡格外刺耳。
果然,隔壁幾家很快亮起燈,從門縫裡探出腦袋——
“怎麼又開始了?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
“得!柳老七又喝醉了,秀華也是命苦,怎麼就跟了他?”
“思思,你怎麼在外麵?不進去勸一勸嗎?”
“趕緊啊!照你爸這個鬨法,整棟樓都該醒了,大家明天還要上班,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才跟這種人住一個單元……”
柳絲思向大家道了歉,然後深吸口氣,打開門。
她進去的時候還聽見有人說——
“行了,少抱怨兩句,攤上個那樣的爸,人孩子也不容易,大家彼此體諒一下。”
“我體諒她,那誰體諒我們?張姐,不是我刻薄,你看這個月都第幾回了?一次兩次,我忍,但他隔三差五就鬨,這誰受得了……”
門合攏的同時隔絕了鄰居的抱怨,但室內罵咧、哭泣的聲音也隨之變得清晰可聞。
柳絲思麵無表情地換了拖鞋,走到客廳。
柳老七見女兒回來,頓時眼前一亮,也顧不上教訓老婆,一把將她摜到角落裡,渾身酒氣地迎上前:“乖囡,回來了?今天又賺不少吧?我最近手頭有點緊,能不能……”
“沒有。”
男人皺眉:“你說什麼?”
“我今天沒去兼職,所以沒賺到錢。”
“放屁——你看你這副樣子,怎麼可能沒賺到錢?該不會讓人白睡了吧?是誰?老子找他去!”
哦,原來不是沒看到她身上有傷,隻是不關心而已,滿心滿眼都隻有錢。
“彆說我根本沒賺到錢,就是賺到了,也不會給你。”柳絲思冷笑。
啪!
男人一記耳光扇過去:“反了你,敢跟老子叫板?!再說一遍,錢拿出來,不然今晚誰也彆想安生!”
說完,打了個酒嗝。
柳絲思麵無表情把頭轉回來,還是那句話:“要錢沒有,你想鬨就鬨吧,等鄰居報警,自然會有警察來給你醒酒。”
“你個小雜種!還敢報警?!翅膀硬了是吧?”男人再一次把手舉起來。
柳絲思不閃不躲,眼底全是恨意。
男人怒紅了眼:“還敢瞪老子,今天不給你點教訓你不知道厲害……”
眼看巴掌又要落下,原本縮在角落裡哭泣的女人突然衝上前:“彆打她……”
啪!
最後這一巴掌還是落下了,隻是扇在女人後背上,令她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媽!”柳絲思麻木的臉上終於有了波動,“你怎麼樣?沒事吧?”
“不要緊的。”女人朝她擠出一抹笑。
“好啊!你們母女兩個是打算聯合起來反抗老子?行……”男人氣得雙目泛紅,開始四下張望,半晌沒找到趁手的工具,索性抽出腰間的皮帶朝母女二人甩去。
啪!
皮帶破風,落到女人肩頭,隨即一聲慘叫乍起。
“媽!你走開,彆管我!”
女人含淚搖頭。
又一鞭甩過來,這次直接抽到女人胳膊上,沒有任何布料遮擋,立馬就留下一道紅印,肉眼可見地腫開。
“柳開兵,你是不是瘋了?!”
“小雜種都敢連名帶姓地叫老子了,欠抽!”
柳絲思下巴正中一鞭,嘴裡緊跟著嘗到血腥味。
“錢呢?我知道你有,拿出來!”
“……沒有。”
男人上前,一把抓住她頭發:“再說一遍?!”
“我、沒、錢。”
“騙誰呢?你整天賣酒賣肉的,還能缺錢花?”
“嘴巴放乾淨點,我是去做服務員的!”
“床上服務也是服務,沒有錢就去給老子掙!管你賣藝還是賣身,老子隻認錢!聽懂了嗎?”
柳絲思咬牙,一字一頓:“做、夢!”
男人惱羞成怒,皮帶甩得更加用力。
“我再問一遍,錢呢?你今天要是不說,老子就打死你們母女兩個!”
柳絲思冷笑:“打啊!有本事你就打!”
“思思,彆說了!”女人淚如雨下,眼底一片驚惶,“他要你就給他吧,給他就不鬨了……”
“媽!那是我下學期的生活費!給他了我吃什麼?用什麼?”雖然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就像以前無數次挨打,哪怕自己硬撐下來,最終都會因為李秀華的服軟功虧一簣,可柳絲思仍然憤怒到極點。
她不明白。
真的不明白。
為什麼李秀華總是一次又一次妥協?為什麼要縱容這個惡心的男人?
她明明知道,家暴有了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直至無數次。
她也知道柳開兵這輩子都不可能改好,變成一個有擔當的男人。
她更清楚自己的軟弱隻會讓男人變本加厲。
可她仍然什麼都不做,默默地哭泣著照單全收了這一切。
曾經柳絲思很心疼她,覺得母親太苦了。
隨著年齡增長,她又覺得這份苦是母親自找的,她活該!
如今隻剩下八個字——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嗬,還說沒錢,揍一頓不就有了?”言罷,揪著李秀華的頭發把人拽起來,“去,把錢拿出來!”
柳絲思搖頭:“媽,不要給他……”
啪!
男人一皮帶甩過去,直接把人抽翻在地,半晌爬不起來,嘴裡還罵罵咧咧:“小雜種,還敢犟嘴,再說一句看老子不打死你!”
女人被嚇到,趕緊跑去臥室,很快拿著一個皺巴巴的信封出來:“彆打了,都在這裡……”
男人一把搶過來,拿在手裡掂了掂,看表情應該是滿意的。
重新將皮帶係回腰間,他揣著錢優哉遊哉地出門。
而柳絲思躺在地板上,早已滿眼絕望。
“乖囡,你沒事吧?彆嚇媽媽……”女人又開始哭了。
她像水做的,輕易就能掉下淚。
而這些年,哭似乎成了她唯一的發泄方式。
“為什麼把錢給他?”柳絲思兩眼一動不動地盯著天花板,聲音僵冷。
“不給他,他會打死你的!”
“他不敢。我會報警。”
“報警有什麼用?這次警察來了,那下次呢?下下次呢?”
“那你就和他離婚,我跟著你。”
女人開始支支吾吾:“囡囡,他畢竟是你爸,小時候他很喜歡你的,帶你出去玩、給你買糖吃……”
果然,又是這樣。
柳絲思扯出一抹譏諷的笑。
女人還在繼續:“哪個家庭沒有矛盾呢?如果離婚了,那就連家都沒了……媽媽不想讓你變成單親家庭的孩子,否則同學會嘲笑你,以後找了男朋友,對方父母也會看低你……”
以上對話,每次柳開兵鬨完,都會在母女之間發生一次。
“離婚”兩個字柳絲思都說累了。
她一遍又一遍跟李秀華解釋,他們班上也有同學來自離異家庭,可人家過得很幸福,也沒有誰會嘲笑他;而現代社會都是戀愛自由,大多父母思想開放、通情達理,不會因為其中一方來自離異家庭就貿然乾涉子女交往。
可是根本沒用,李秀華聽不進去。
她總是固執地認為自己才是對的,抱殘守缺,自以為無私奉獻。
“……有這樣一對父母,這樣一個家庭,我才會被人嘲笑、被人看低吧?”柳絲思喃喃開口,一滴淚水順著她眼角滑落。
……
第二天,柳絲思早早出門。
雖然經曆了昨晚的絕望,但今天的她看上去並沒有什麼異常。
“請問是禦風廚坊嗎?”
“抱歉,您來得太早,我們還沒正式營業。”
柳絲思:“我不是來吃飯的。”
服務員疑惑:“那您是?”
“我找人,麻煩帶我去見他。”說著,將手裡的名片遞過去。
服務員一看,暗自心驚,態度變得相當恭敬:“請隨我來。”
柳絲思在對方的帶領下進了電梯,當金屬門打開,眼前豁然敞亮——
華麗的大廳,紅毯鋪地,綠翡作飾。
水晶燈在上方投射出熠熠光芒,不遠處擺放著一組真皮沙發,沙發中間是一張紫色小圓桌。
再往裡,似乎有一塊碩大的屏幕,上麵密密麻麻的小方格全是不同地點的監控錄像。
柳絲思坐下以後,服務員就離開了。
她環顧四周,忽然生出一種不真實感。
而心裡對江扶月的身份又添了幾重迷霧。
突然,一陣腳步聲傳來,柳絲思循聲望去,隻見一個中年男人走來,身形高大,西裝革履,但並未前呼後擁,隻有他一人。
“你好。”
“坐,不必拘謹。我姓劉,是名片上那個人。”
“劉老板,月姐說……您能幫我安排?”
“是。”他點頭,笑得如沐春風,很容易讓人放下戒備,“不過你得先告訴我,你最渴望或者最想要做成的一件事是什麼。”
柳絲思並沒有因為對方友好的態度掉以輕心,反而更加謹慎:“……賺錢,賺很多很多的錢。”
“不對,”劉儘忠搖頭,“你沒說實話。”
柳絲思沒有半點謊言被戳穿的尷尬:“我怕實話實說會嚇到您。”
“那就真的要聽一聽了。”
“……我想要一個人死,算嗎?”
“當然,而且目標清晰。”劉儘忠平靜地回道。
柳絲思:“可我又不想一命賠一命把自己搭進去,有什麼好辦法嗎?”
劉儘忠點頭:“有,而且很多。”
“那我就學這個。”
“小姑娘,考慮好了,學完出來你就得當一把刀,而且必須鋒芒畢露,否則是畢不了業的。”言辭懇切,意味深長。
“我想好了。這也是她所期望的不是嗎?”
劉儘忠一愣,旋即低聲笑開:“是啊,她總有讓人心甘情願的魅力……”
而有魅力的那個人此刻正被一通電話吵醒,“……喂?”
“是江扶月同學嗎?”
“嗯。”
“這裡是全國物理競賽委員會辦公室,很遺憾地通知您,您的夏令營資格已被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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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千字,兩更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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