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什麼都被陸寒管著的陰影仍在,顧之澄訕訕地收回手,乖巧自覺地站得離那冰鑒遠了一些。
陸寒眸底浮起一縷笑意,而後才道:“臣見陛下日夜操勞,形容憔悴,深感難安,願為陛下分憂......”
顧之澄杏眸亮了亮,原本倦怠的神色褪去不少,反而眼底皆是不自知的喜悅,“小叔叔願意來幫朕批折子了?”
她雖然不知道如今自個兒眼睛裡滿是笑意,但陸寒卻瞧得分明。
他回撤一步淡聲道:“陛下言重了,臣雖有攝政輔佐陛下之義務,卻不敢隨意乾涉朝政,陛下將些繁瑣卻不重要的政務交給臣來處理便是。”
顧之澄意外地看他一眼,水光流轉的杏眸裡滿是疑惑。
陸寒......怎的越來越好,卻也越來越讓她覺得奇怪了......?
顧之澄當真如他所言,將些不重要卻又很繁瑣的事情交給他去處理。
陸寒不急不躁,又坐到了靠窗的紫檀雕荷花炕桌旁,認認真真處理起來,仿佛真的隻是想幫一幫她,彆無所求。
顧之澄桌上堆成小山似的折子少了一大半,頓覺壓在身上的擔子卸下來不少,心裡也鬆泛了。
這一放鬆,就忍不住犯了瞌睡。
夏日炎炎,唯有禦書房裡的冰鑒常在,讓這一方天地隔絕了外頭毒辣的日頭與暑氣
,絲絲涼意沁到額間,最是讓人好眠。
顧之澄伏在桌案上,雪腮微露,眉尖輕輕蹙著,睡著了。
陸寒原本一直目不斜視正襟危坐著,聽到顧之澄綿長呼吸聲後,便立刻將視線移了過來。
他起了身,緩步走到顧之澄身邊來,見她便是熟睡也愁容不展,雪嫩的小臉上羽睫輕輕扇動,投下一片蝶翼般的陰影。
唯有眼下的那片青色倦容,讓他有些心疼。
他知道這小東西慣
是喜歡逞強,他不在,瞧著她昨兒晚上又是熬了一夜未眠。
這般倔的,他見得少,真是......讓人頭疼。
陸寒撫了撫眉心,發現顧之澄仿佛有些焦躁地翻了個身,扯了扯領口,仿佛是睡熟了有些煩熱。
他深邃的眸光掠過她扯動領口時不小心瞥見的那一片雪白,忽覺渾身有些燥熱。
不能再看下去了。
陸寒掐了掐掌心,走到冰鑒旁,將銅扇輕輕搖動起來。
屋子裡起了涼涼的清風,熱意便愈發褪去不少。
顧之澄皺著的眉川漸漸舒展開來,似是做了個美夢。
......
再醒來時,顧之澄發覺自個兒不是伏在紫檀桌案上,反而不知被誰放到了靠窗的如意榻上躺著。=杰米哒XS
清風襲來,吹得她臉上的肌膚冰冰涼涼,還帶著一陣葡萄淺淺的果香味。
她側眸看去,發現是陸寒在搖著冰鑒旁的銅扇,將白煙繚繞著的寒氣和碎冰上頭並放著的葡萄散出來的香味,一同扇了過來。
難怪這一覺睡得極香。
顧之澄揉了揉睡眼,輕聲問道:“小叔叔,什麼時辰了?”
陸寒神色輕淡地望了她一眼,收回有些泛酸的手,重新回到座位上,仿佛隻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淡聲道:“該用午膳了。”
“那小叔叔同朕一道用吧?”顧之澄眨了下眼,薄頰俏麗若三春之桃,杏眸晶亮地看著陸寒。
暗含了一絲不自覺卻又十分明顯的期待。
陸寒藏在袖中的手握了握,露出一兩分抱歉的神色,“請陛下恕罪,臣府中有事,隻怕不能陪陛下用膳。”
顧之澄臉上清淺的笑意瞬時全淡了下去,有些幽幽地問了一句,“是同你的那些好友一同去酒肆麼?”
陸寒微怔片刻,頷首承認道:“是。”
果然如此。
顧之澄心中的想法得到印證,反而高興不起來,有些失落地撫了撫袖口的龍紋玉爪,淡聲道:“朕與你一同去。”
陸寒後退一步,再次拱手勸阻道:“陛下,如此不妥。”
他沒有用長篇大論來說明理由,隻是神情冷淡的幾個字,就讓顧之澄再也說不出一定要跟著他出宮的話了。
她是皇帝,九五之尊,何等尊貴,何必熱臉去貼他這冷冷的一塊冰。
既然知道他不願意,顧之澄
也懶得再強求,隻故作鎮靜地擺擺手道:“那你去吧。”
“臣告退。”陸寒倒退著走了幾步,這才轉身跨過了禦書房的門檻。
背影清峻挺拔又高大,看上去倒是讓這浮躁熾熱的夏日多添了幾分涼意。
顧之澄張了張嘴,想問問他明日是否還會進宮。
可是卻仿佛又被大門開合時席卷而來的熱意堵住了嘴,隻是有些懨懨地看著陸寒離開,卻問不出一句話來。
.....<.
有了陸寒幫忙,顧之澄倒是鬆泛許多,忙到晚膳時分,就已將這一整日的政務處理好了。
正巧這時,太後來看她,母女倆便一道用了膳。
太後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所以這回來,定是也有事情與她說的。
“澄兒,到了今歲年底,你也該滿十八了吧。”太後夾了一個珍珠白玉丸子放到顧之澄碗裡,溫聲細語地笑著。
“是。”顧之澄一頭霧水,隻有些茫然地將那丸子放到嘴裡。
禦書房的手藝還是一如既往的好,這珍珠白玉丸子鮮嫩多汁,滿嘴留香,又彈滑可口,是她最喜歡的菜肴之一。
太後抿了抿唇,美眸裡沁著笑意道:“若是在尋常人家,你這個年紀,早就嫁人生子了,是哀家耽誤了你。”
“母後彆這樣說。”顧之澄有些不安的放下玉箸,春蔥似的白嫩指尖輕輕搭在白玉碗沿,竟一時讓人分不清何為白玉。
太後掏出帕子來擦了擦嘴角,舉止優雅有度,繼續說道:“哀家在你這個年紀,你都已經滿周歲了。如此看來......澄兒也該嫁人生子了。”
顧之澄指尖一顫,忙抬起眸子道:“朕是皇帝,如何嫁人?”
太後忽而輕笑一聲,揮揮手道:“是哀家說岔了,澄兒不是嫁人,而是該開開後宮,擇幾個夫婿了。”
顧之澄杏眸裡浮起驚愕的神色來,看著太後半晌沒說出話來。
太後抿著唇端起侍女遞過來的茶,翡翠金玉護甲在投進來的日光下映出熠熠的光。
“澄兒,你父皇去時也說過,待你恢複了女兒身,成了女帝,便選幾位你中意的男妃入宮來,早日誕下皇嗣,也好立儲,不讓顧朝皇室沒了後。”太後美眸裡異彩連連,覺得這事兒實在是水到渠成,令人欣慰,“澄兒你隻管放心,母後定會將這事給你辦得妥妥帖帖的。”
“......”顧之澄咬住唇,忙道,“母後,朕以為時日尚早,暫且不需急著這件事......”
“不急?”太後眸光凜了凜,精致的容貌上暈出幾抹冷意來,“澄兒你可知道,這女子年紀越大,便越難生養,尤其你遺傳了母後體弱多病的身子,若是再拖幾年,母後怕你懷孕便是難產,顧朝從此絕了後啊......”
太後說得語重心長,又時不時搬出顧朝皇室和列祖列宗來壓她幾下,實在讓她難以反駁。
顧之澄拿起玉箸戳了戳碗裡的珍珠白玉丸子,再夾起放到嘴裡,好像完全沒有味道了。
......
太後說了一通,顧之澄疲於應付,最終敷衍著將這事揭了過去。
既沒答應,也沒明確的反對。
她知道,她始終是要生個孩子的。
可是知道並不等於已經準備好了。
起碼現在,她是完全不想聽母後所言,去選幾個男妃入宮再生個孩子。
太後走後,已到了就寢的時辰。
顧之澄沐浴更衣,換了一身月白</色冰蠶絲裡衣。
錢彩月端了碗湯藥來,這是譚芙給她開的調理身子的藥,今日來每晚睡前都要喝。
顧之澄埋頭喝完,接過錢彩月遞過來的酸梅嘴裡,用舌尖抵著,淡淡的酸味泛開來這才掩過嘴裡的苦味。
“怎今日的藥格外苦些?”顧之澄蹙起眉尖問道。
錢彩月微微一愣,解釋道:“譚貴人受了太後的吩咐,給陛下的方子裡多添了幾味補養氣血暖宮的藥。”
顧之澄眸色輕幽,忽而望向窗牖外的明月,歎了口氣。
錢彩月不明就裡,試探性地問道:“陛下,可要吩咐譚貴人將這些藥撤了?”
“不必了......”顧之澄眸光微閃,擺手道,“你先下去吧。”
她知道,這些藥遲早都要吃的。
早吃晚吃,都是一樣。=杰米哒XS
隻是太後如此心急,讓顧之澄又頭疼起來。
若是她不生個皇儲出來繼位,想必太後這折騰的法子是不會消停的,反而會愈演愈烈。
隻是......
顧之澄半倚在榻上望著月亮,眸子裡美得像是綴滿了星辰,細碎迷人。
她兩世加起來頭一回開始思索,她該和誰生一個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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