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9年7月7日
在紅薔薇的冠冕下行使您的權利。
在紅薔薇冠冕的見證下,我將行使您所賜予我的權利。
―
大地素裹了銀裝,萬籟俱寂。
清澈,細雪。
少年人的目光。
與非人之物相互依偎的人類之子。
“來做些有趣的事情吧?”半夢魘向人類如此說道,以誘哄的口吻蠱惑著。
立夏因為驚訝而睜大了眼睛。
這無疑算得上是一句十分危險的發言了。
畢竟在這廣弘的夢之天地間,隻有他們兩人的身影而已。
如果梅林真的想做點什麼的話,再怎麼呼喚也不會有人來。
而說完這句話後,梅林卻遲遲未有動作。
他注視著一切。
關於眼前人類少年的全部。他的人生,他的夢境,以及夢外正在發生的事。
名為‘太宰治’的人類,冥冥之中,似乎感應到了梅林的窺視。
他抬起頭,眼中笑意模糊。示意一般,舉了舉手中熱氣氤氳的咖啡。
梅林看到了他的口型――‘合作吧,正看著這裡的先生。’
他從那雙鳶色眼眸裡,看到了穩操勝券的篤定。
合作嗎?
――當然。
曾與藤丸立夏結緣的英靈,都在等待著機會。而現在,這個計劃裡,加入了一個人類。
梅林低笑一聲,不再觀望。
將所有視線,重新收束回眼前,這屬於藤丸立夏的夢裡。
多麼像傳說中末日才有的光景啊。
吹著風雪的蒼穹下,兩個人說著最後的話,或許是道彆,或許是關於來生。
如果……真的是這樣,就好了。
神思飄忽的半夢魘,幻想著屬於這個少年的終結。
然後――在對方的目光裡,轉瞬清醒。
“梅林希望我永遠留在夢裡嗎?”少年笑著發問,“不,你不會這麼做的。”
分外肯定的語氣,梅林不禁反問道:“為什麼?”
“該怎麼說呢……啊,這種感覺真難形容。算了……總之,我的直覺還是很準確的。”湧出心間的萬千念頭,卻無論如何也無法用語言準確表述。
到最後,也隻能給出‘直覺’這樣一個模糊的答案。
“……我知道。”倒映在半夢魘眼底的細雪清光,黯淡了一瞬。
不可以鬆懈喲?
夢會醒來,現實會繼續。
他的輪轉不會終結,起碼目前為止……仍然如此。
眼前的人類少年,究竟如何變成現在這個模樣的?
那麼冷靜,以及無錯的抉擇,就像那些映在他眼裡的飛雪一樣乾淨。
似乎是想要更加看清楚一些什麼東西,梅林愈發貼近了少年的臉龐。
是的。
以那種,似乎是想要給他一個吻的姿態,儘可能的靠近著。
在這麼一瞬間,梅林萌生出一種類似於‘期待’的情緒。
他想要從少年眼中看到羞赧一類的窘迫……但是,事實往往與所想不符。
對方似乎是有些不自在,以至於向後傾斜頭顱,卻被這位阿瓦隆劍聖反手扣住腦後。
緊緊固定,無法再動。
“梅、梅林……?”少年抬手抵住了對方的肩膀。
因為距離過近而感到不適,卻沒有羞澀,更沒有窘迫。
一如立夏在梅林眼中看見雪影那樣,梅林在少年人碧藍的眼眸中,亦看到了飛雪的倩影。
以及倒影在其中的,自己的身影。
那大片的風雪裡,隻有著名為‘梅林’的非人之物。
清澈的藍,明潤的色調,泛著單薄的冷意。少年眼中的情緒,似乎來得比細雪還要蒼白。
於是,樂園的大哥哥向他回以一個風一般和煦的笑。
溫和如拂過原野的風一般的青年賢者,吹散了整個寒冬,唯獨無法消融少年人眼裡細碎的霜雪。
“你想要做個什麼樣的人?”花之魔術師問他。
“……”沉默半晌,立夏垂下眼瞼,開口道:“我不知道。”
並非敷衍,而是真的不知道。
如果是過去的話,立夏大概會給出‘想要做個溫和的好人’之類,一個寬泛又不出彩的回答。
但是……現在的他,說不出任何答案。
比時間更漫長,比光陰更怠倦。這個問題隻要稍微想一想,就滿心疲憊,連手指都不想再動一下。
他其實,不太想思考關於自己的事。
所以,立夏說‘我不知道’。
他錯開了梅林的目光,不願與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眸對視。
然而,就在那目光錯開的一瞬,梅林捏住了立夏抵在他肩上的手腕。
大掌非常輕易的,就將少年的手腕整個圈住,半夢魘不著痕跡的用指腹摩挲了一下立夏腕部的肌膚,心下感歎於立夏手腕的細瘦。
亞洲人獨有的纖細感,更何況還是少年時的身形。
曾經,他還是個會對著阿斯托爾福臉紅的孩子……為什麼要改變呢?
為什麼,會改變呢?
花之魔術師麵色平靜,用另一隻手捏住了少年的下頜。
並沒有用力,卻有種切實的壓迫感。
尤其在梅林垂眸向他看來的那一瞬間,絳紫色的眼眸,豎直的瞳孔。
曖昧又危險的舉動,距離過近的威迫。
夢魘色澤瑰麗的眼眸,立夏在其內看到了屬於自己的碎片。
梅林有一雙神奇的眼睛,他可以看到現在的一切,以此推斷未來,望儘過去。
他用這樣的眼睛,注視了屬於藤丸立夏的一生,又一生。
“立夏。”梅林輕歎道:“你的右眼,還能看清多遠的距離?或者說的更殘酷一些……還能看到東西嗎?”
還能看到嗎?
少年呼吸一窒,瞳孔因劇烈的震驚而驟縮了成針尖一樣細小的點狀。
虹膜的藍愈發濃鬱,缺少笑意時,像從冰裡淬出來的一樣。
“為什――”話隻吐出一個開頭的音節,立夏就意識到自己想說的,隻是個沒用的問句。
他可以瞞過所有人,可以將檢測視力的表格全部默背在心裡。卻唯獨,無法瞞過梅林的眼睛。
當然,還有吉爾伽美什,那位能預見一切未來的王。
梅林可以是帶來美夢的芙芙精,但他同時也是觀測了一切的,亞瑟王時代聲名顯赫的魔術師,是冠位caster的候選之一。
彆妄想對梅林進行欺騙,你逃不過他的眼睛。
與吉爾伽美什們不同,梅林要顯得更加好接近與和藹,卻也缺少吉爾伽美什王那種非常奇怪的‘豁達’……?
梅林喜歡聽少年對他訴說任何事,無論是正麵還是負麵,戀情或者煩惱,並總是對此興致勃勃。
‘人生導師’這一角色與他而言,非常得心應手,以至於有時候立夏會想……他是不是對於‘傾聽’這種事過於熱衷了。
不知不覺中,就會被梅林掌握所有情況。
即使仍然是夢境,立夏也感覺自己的喉嚨一片乾澀。
再開口,聲音是連他自己也訝異的嘶啞――
“已經,幾乎看不到任何東西了。”他揭開了一直以來隱瞞的東西。
肩上一沉,是梅林將下巴擱在了他的肩窩上。夢魘的體溫非常溫暖,少年感到梅林蹭了蹭他的臉頰。
是無聲的安慰。
驀然間,心情就安定了下來,開始了一如既往的傾訴著。
他拍了拍夢魘粘了落花的脊背,手感很好的長發,冰冰涼涼地在指縫間滑落。
雪色朦朧裡,他頭發的末梢,是虹光的顏色。
他的右眼,還能分辨出顏色……太好了。
“我的右眼,近視加深的速度很快。”他回想了一下,“最開始不會對日常視物造成太大影響,隻是看太遠的東西會感到模糊。”
“最近……就算是近在咫尺的字,如果蓋住左眼的視線,映入右眼的,隻是一些大小相似的黑點。如果盯得時間長一點的話,就會感覺那些黑點跟白紙全都模糊在一起。”
如果隻用右眼,他已經開始看不清日記本上的字了。
不過,他並不認為這有什麼嚴重的,因為左眼視物依舊異常清晰。
雖然說的很豁達……但是他也不是沒有對右眼漸漸消失的視力做過任何努力。
像是保護眼睛的揉按,還有定時的閉目休息以及觀察綠色植物都有在做。
“但是啊……我發現。”少年笑得異常無奈,“就算再怎麼努力也沒有用啦,跑掉的東西不管是時間還是視力都不會回來。”
伸出手去無法抓住,做出挽留沒有用處,到頭來還不如不去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