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C.1220
來自月亮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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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標,B.C.1290――埃及。’
這次的靈子轉移是倉促的。
少年在稀裡糊塗的時候點了頭,頭腦昏沉的來到了埃及。
這次的靈子轉移是漫長的。
立夏覺得自己在框體內度過了很長的時間。
似乎是做了夢。
形形色色的人,像川流不息的河水那樣,在他的身邊流淌而過。
立夏無法看清他們臉,更聽不到他們的聲音。
唯一所能看見,且記住的――
那些人,無一例外的都在發光。
一個個高低不一的漆黑背影,逶迤著此世最美的光,在他的身邊走過。
無法觸碰,無法靠近……亦無法遠離。
於是,那些光便交彙為了光輝閃爍的星河。
而少年,則在星星裡流浪。
立夏漫無目的的,追隨著這些搖曳的光行走,始終與向前的人群相隔了半步的距離。
眼前的一切,除了這些人影,全部都是灰蒙蒙的。
於是那些光就成了少年碧藍的眼底中唯一的色彩,最後隨著時間和呼吸漸漸褪色,變得微弱。
立夏在微弱的,光的儘頭,看到自己。
那個人向他回過頭來,肩膀上站著一黑一白的鴉。
立夏看到那個‘他’的嘴唇一開一合,正在說話。
“你在說什麼?”少年抬聲高呼,“我聽不到!”
立夏隱隱感覺到,這應該是非常重要的事。
少年下意識的拔腿飛奔,向那遙遠之外的身影追逐而去。
漆黑的人群則仍然維持著他們原本的步調,徐徐緩緩的向前。
而立夏,將他們甩在身後。
雙方之間,所隔著的半步距離,像一條涇渭分明的河。
他們是永遠平行的線。
或許會有短暫的遇見,卻永遠無法真正觸碰。
立夏在奔跑。
近了……更近了。
他伸長手臂,試圖去觸及‘自己’。
明明已經近在咫尺。
那個人和立夏之間的距離,卻又一下拉遠開來。
清冽的藍色裡,映著立夏不甘心的身影,又一次努力的,向他而來。
於是,這個人將食指豎在嘴唇前方。
“噓……”輕輕的微笑,唇角勾起的弧度非常溫和。
“時間,未到。”
雙方的距離愈發遙遠,變得再也無法觸及。
潔白的烏鴉振翅翻飛,落下的片羽如雪,又像些輕薄的雲絮。
在烏鴉的注視裡,‘藤丸立夏’的身形被掩埋在這場無聲的落雪。
少年在雪光潔白裡,微微窺視到被遮掩的真顏,和唇角的笑容。
他說:“你當醒來。”
強烈的失重感襲來,眼前灰蒙蒙的夢境,瞬間變得雪白。
在明烈的光裡,少年捂住雙眼。
――立夏醒了。
岩窟王用披風蓋在他身上,強風吹鼓著披風獵獵,靈子轉移一如既往的將他們投放在了天空上。
“你醒了。”英靈注意到他睜開的眼睛。
“……抱歉,這次睡得有點沉。”立夏揪住岩窟王的衣袖,死死盯住距離還遠的地麵。
他早應該熟悉這種失重感,卻仍舊無法適應高空墜落的恐懼。
“趨利避害是人類的本能。”伯爵一下看穿了立夏的不安,他看了立夏一眼,隨即又彆開目光,“因此,明知危險,仍然向著安全相反的方向走去,才會被歌頌為‘偉大’。”
“儘管,這是可怕而且毫無意義的東西。”似乎是感覺到自己的語氣過於沉重嚴肅,伯爵頓了頓,單手輕輕拍了拍立夏的脊背。
對比這個年齡的普通人類孩子而言。
藤丸立夏的身體很結實,有著緊實的肌肉,卻也略顯消瘦。
月光下,他的臉色顯得蒼白。
他沒有去回應英靈略顯彆扭的安慰,這很罕見。
“……愛德蒙。”少年開口的聲音很沉,“你見過紫羅蘭色的月亮嗎?”
‘魔力反……滋……快離……’
通訊儀器內傳來羅曼醫生的聲音,斷斷續續的,令人新生不安。
“怎麼可能會有顏色這麼奇怪的……”英靈下意識的揚起頭,看向更上空,月亮所在的地方。
暗示的魔術。
被強行忽略的違和。
正常狀態下,人在高空墜落時,會看向地麵。
甚至於並沒有時間去思考,更高的地方是什麼樣。
“還真是糟糕的惡趣味。”伯爵發出了‘庫哈哈’的笑聲。
立夏仰著頭,看著月亮。
而月亮,也在看著他。
這是月亮,也是眼睛。
落下了淺紫羅蘭的光,在這柔和的光所觸及的範圍內,全是注視。
他們的行蹤,從一開始就暴露了。
是的。
就從靈子轉移投放的最初。
腕部的通訊儀器傳來滋啦啦的電流聲,立夏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它。
他手心下,傳來被拉長的,刺耳的‘吱’的長音。
這聲音並沒有因為手掌的阻礙被削弱太多,刺的立夏微微皺眉。
通訊信號徹底被屏蔽前,最後的掙紮。
靈子投屏。
小小的盈藍色裡印著一行字,在發光。
‘48號禦主藤丸立花的反應,顯示向東。’
投屏的光非常微弱,也非常固執的給出了立花所在的方向,成為了失聯前唯一的希望。
至此,他們與迦勒底,徹底失去聯係。
向東。
究竟向東多久?又要多長時間?
很遠嗎?還是很近呢?
他開始想念少女那頭橘子色的頭發。
英靈帶著他落在地麵上。
風聲變小,腳下的沙子非常細軟,順著腳踝滾進少年的鞋子內。
漆黑的沙粒。
飆揚的風裡,漫天飛揚。
沙漠是漆黑的,天空是漆黑的。
沒有樹影,不存在任何活物,看不到哪怕一顆星星。
安靜到死寂,隻有風還活著。
處處與常識背離,透著詭異。遠處的夜空和沙漠仿佛噬人的黑洞。
“愛德蒙,你還記得靈子轉移前,醫生他們說了什麼嗎?”
立夏收斂起頭腦內那些絮亂的東西,鎮靜的開始思索起眼前的情形,及接下來所應該進行的行動。
‘――檔案序列48的禦主藤丸立花,49的禦主藤丸立夏。’
隨著特異點的補正,貝爾芬格的離開,亞瑟王去往遺世獨立的理想鄉。
與迦勒底的通訊,及與英靈間的聯係被重新鏈接。
“靈子轉移後,兩位禦主一前一後失去了定位坐標,通訊被切斷。’
‘現在和你之間的通訊終於恢複,定位重啟,但是立花那邊依舊……抱歉。”
作為特異點所在的古不列顛,以及位於現代而存在的菲尼斯·迦勒底。
隔了很遙遠的時間,羅曼醫生的聲音被收束的很微小。
無疑,他在難過。
笨蛋一樣的醫生,隻會將其中大多的責任歸結在自己身上。
承擔起沉重的壓力和責任,笑的軟綿綿的羅馬尼·阿基曼。
立夏一直覺得,或許這個人是世界上最笨的王也說不定。
因為想要成為人類而向聖杯許願,所以名為羅馬尼·阿基曼的人類就誕生了。
贏得了聖杯戰爭的禦主和英靈。
沒有向聖杯許願那些哲學抽象化的願望,隻許願了金錢和成為人類。
一個帶著大量錢財,建起雪山上的救世機構。
一個許願成為人類,想要體會隻是人類的一生。
這明明,應該是一個好的開始。
向著新生的希望和活力,向著理想和理解而邁出的步伐。
以色列最偉大的王,冠位的caster,和他後世繼承了所羅門血脈的後代。
懷抱著最美的希望,折戟在未來的殘酷之中。
在成為人類前的最後時間,‘未來視’被觸動的最後一眼裡,他看到了人理的毀滅。
因為這一眼的注視,作為人類新生的羅馬尼開始日夜學習,學他所能學到的一切。
駐足在煙花下,因為人群的笑容而放緩腳步,麵色和緩。
翠色的眼眸清澈又溫和,看著人們幸福的笑容,也因此而高興著。
又因為煙花在天空上的綻放,想到所見的未來裡,毀滅的火焰在烈烈燃燒。
於是他收斂起笑容,加快步伐,離開溫暖和歡笑,從此常駐雪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