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承有記憶以來,從沒像這樣命懸一線。( )
妖的身上有禁咒, 殺人會被反噬。
這夥人寧願承受反噬也要殺他, 可見信念之強, 如果不是小烏鴉替他擋了一下, 他早就交代了。
短暫地驚愕後,他明白是因為他家和辦事處以及龍煜都有關係。
他和小烏鴉姐弟接觸過,如果知道了組織的事,必定會告訴龍煜,所以他們乾脆殺掉他滅口, 然後把屍體一處理, 便能讓他自此“失蹤”。
他們不犯“反派死於話多”的低級錯誤,鬱少爺舌燦蓮花也沒用武之地, 這種時候簡直黔驢技窮, 他最後隻能拚運氣賭一把——賭他們不知道他身上是什麼東西。
果然,聽見他喊出咒,黑貓的前車之鑒讓他們忌憚了。
但這也隻能起一次作用, 後麵怕是就失效了, 鬱承聽著身後追擊的腳步聲,一顆心都提了起來。
這還不是最嚴峻的。
最嚴峻的是他們知道小烏鴉會飛, 也派來兩個會飛的妖。其中一個速度極快,伸手就抓住了他的翅膀。
小烏鴉趁著對方沒抓實, 猛地下沉, 低低地悶哼了一聲。
鬱承知道他怕是被抓掉一把羽毛, 但現在根本顧不上問。小烏鴉踉蹌落地, 緊接著再次起飛,衝向一棵樹,空出一隻手用力拉住上麵的繩子。
下一刻,一張巨大的網“嘩啦”自地麵升起,那兩隻妖猝不及防,迎頭撞了上去。
“操!”
“媽的!”
小烏鴉立刻調轉方向,往山下飛。
這座處於郊區的村莊建在半山腰上,遠離鬨市。
深夜時分,四周一片漆黑,隻有遠處山路的路燈還亮著,被群山和樹林切得亂七八糟,根本連不成一條線,顯得可憐巴巴的。
兩隻會飛的妖暫時處理了,剩下的仍追著他們。
鬱承剛才粗略地數了數,他們大概有五個人,減掉兩個還剩三個,這三個裡怕是有速度見長的和嗅覺靈敏的,更彆提那兩隻飛妖很快就能掙開網,早晚追上來。
他不抱希望地問:“你們沒弄第二個備選的安全屋?”
小烏鴉啞聲道:“……沒錢。”
鬱承閉上嘴,沒敢再讓他開口。
小烏鴉飛得並不穩,氣息又急又重,鬱承幾乎能聽清他每一次的呼吸聲。
血一點點順著傷口滲過來,染了鬱承半身,還帶著未散儘的熱度。
驚險地飛過一座小山頭,小烏鴉終於力竭。
他們基本是以“墜毀”的方式降落,鬱承被樹枝連環抽,咬緊牙關護住懷裡的黑貓,努力想在黑暗中辨認前麵的路,以便墜地時做最後的掙紮。
小烏鴉身上一陣陣地發冷,用最後的力氣把他們往懷裡護了護,緊接著一頭栽了下去。
一人兩妖在地上滾了兩圈,鬱承的背撞到一棵樹,這才堪堪停住。
生死關頭,他把一聲悶哼壓回喉嚨裡,摸向身前的人,碰到一手的血。他沒敢亂扶起人,輕輕推了推:“你怎麼樣?”
一陣窸窣的聲音後,一隻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這隻手涼得可怕,哪怕正是夏天,他也感覺被冰了一下,一路冷進心底。
小烏鴉低低地問:“你……你說話……算……算話嗎?”
鬱承隻覺喉嚨梗了一下。
他想說妖界真的不是奴隸社會,雖然有個王,但政府機構和這裡差不多,都是分部門一層層乾活的。妖界是個極其美麗的地方,沒有汙染也沒有空中管製,平時想怎麼飛就怎麼飛。
九裡辦事處的人也都很好,那裡有一個整天坐不住的小兔子,一個膽小內向的小負鼠,還有一個和你一樣的半妖,是個和尚。
妖門開了,高層的人現在都在辦事處。
他們一個比一個不靠譜,但都熱愛子民,不會給你洗腦,讓你學那些傷天害理的東西。
他們或許會對你這位未成年綁架犯做個處罰,可之後你的人生會有無限可能,你畢竟才十七歲。
才十七歲而已。
然而此時此刻,他沒有時間描述那幅美好的畫麵,隻輕聲道:“算話,我救活她,她可以自由選擇她以後的生活。”
小烏鴉似乎笑了一下,即便他知道這個的大前提是鬱承能活下來。
他說道:“我……我信你,你是個好……好人,對不起,我收……收回那些詛咒……”
他的聲音低下去,鬆開了握著鬱承的手。
黎明前的最後時分,唯一能和他說兩句話的人,沒了聲息。
黑夜仍籠罩著群山,夏蟲閉聲,飛鳥離林,遠處草木折斷的嘈雜如潮水一般向這邊湧,帶著迫人的力量,狠狠壓著神經,連傷感都顯得多餘。
鬱承撐著樹站起身,抱著一隻沒意識的貓,往前跑去。
山上的植物不像城市的綠化被打理得那麼精致,沒人管便如同野孩子似的,長得十分隨心所欲。這個路麵情況有點太為難金尊玉貴的鬱少爺,他摔了兩三跤,後背扯得生疼,繃成一條線的神經愣是分出了好幾個杈。
一邊想這次大難不死就去辦□□身卡,一邊想宋葉磊發現他不見了有沒有通知龍煜,一邊想他能跑出去的概率基本為零,該怎麼想個蒙混過關的法子,一邊又想等小爺出去就和你們這個組織死磕。
淙淙的流水漸漸傳來,他繼續向前,看見了一條小溪。
翅膀扇動的聲音驟然自頭頂響起,兩隻飛妖從天而降,身後追擊的腳步也猝然逼近,三隻妖很快躍出樹林,牢牢地圍住了他。
到這一步,鬱承反而不緊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