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沒有,在於晚照家。”
他的惜字如金,於晚照早就習慣了,但不知為何,前麵的嗯嗯啊啊階段過去後,畫風忽然一變。
“我話太少?正常人不都是這麼說話嗎?”
“你指望我說多少,給你朗誦一篇小作文?”
他的聲音不曾變過,依然低緩,清晰,但了解他的人,譬如於晚照,就聽出了一點蛛絲馬跡。
懶洋洋的,帶著點平常沒有的放鬆。
通常表示他心情不錯。
那頭的人嘀咕:“小作文也不是不可以。”
陳亦行笑了,頓了頓,雖沒有直接說好,話卻果真多了起來。
“往年是一個人過的,今年……叔叔阿姨熱情邀請,盛情難卻。”
小作文是不可能有的,但他不再那麼惜字如金,能多說一句話,就不用嗯這樣簡短的字眼回答。
“今晚就住在他家……不是,老居民房,兩室一廳,沒有客房,我和老於擠擠。”
“怎麼,我就不能和人擠一張床了?我又沒有潔癖。”
“什麼叫長著一張不會跟人同床共枕的臉?”
“更何況我和他是大學室友,那時候創業初期,公司還沒裝修起來,就在毛坯房裡打個地鋪睡一夜的情況也有。”
……
電話持續了大概十來分鐘,內容天南地北,漫無邊際。
最後一句,他說:“你也是,新年快樂。”
然後對方似乎就掛了電話,他卻遲遲沒進屋,還維持著電話舉在耳邊的姿勢,好半天都沒動。
直到身後的玻璃門刷的一聲拉開。
於晚照揶揄:“喲,這是誰打來的電話啊?叫我們陳老板這麼戀戀不舍的,都掛了好半天了,還舍不得進屋。”
陳亦行轉身,掃他一眼。
“小趙妹子?”於晚照明知故問。
“嗯。”破天荒的,他應了一聲。
於晚照嘖了一聲:“她回家過年了?”
“嗯。”
“難怪,我就說這些日子你成天盯手機,是要盯出朵花來還是乾嘛。原來是妹子回家了,唉,可憐啊,看不見人,隻能隔著手機睹物思人。”
陳亦行沉默了下,舉目望著這座因為過年而空了一半的城。
半晌才說:“老於,你有沒有過這種感受……”
“什麼感受?”
“有隻小鳥成天在你耳邊嘰嘰喳喳,起初你覺得好笑,偶爾還有點聒噪,但後來聽著聽著,也就習慣了……”
於晚照補充下文:“再聽著聽著,忽然有一天小鳥飛走了,你居然還不習慣了,是嗎?”
陳亦行輕哂一聲,自嘲道:“是。”
“那就去把小鳥追回來啊,告訴她麻煩你繼續嘰嘰喳喳,彆跑,你保證不嫌它聒噪了。”
陳亦行不鹹不淡說:“可是小鳥說她回家過年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怎麼辦?”
“嗨,年假也就那麼十天半個月吧,嗖的一下就過去了。”
被不輕不重地瞥了一眼,於晚照會意了。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他摳了摳後腦勺,“我記得上回跟我做采訪時,妹子說她就是平城人?”
陳亦行一頓。
“你腦子不是挺好使的嗎?都在一座城市,頂多不過從你隔壁跑到十來公裡以外,又不是南北半球。”於晚照翻白眼了,敲黑板,“找個借口,約她出來嘰嘰喳喳不行?”
半晌。
陳亦行:“找什麼借口?”
“我想想,約她出來打麻將?”於軍師上線了。
陳亦行:“?”
“那不然順路經過一下她家,約個飯?”
“順路順到十來公裡以外嗎?”
連續好幾個主意都被否決了。
最後於晚照打了個哆嗦,“回屋吧,冷死了,有事進去慢慢商量,在這兒吹冷風不利於我大腦轉動。”
兩人洗漱完,躺在於晚照的大床上。
於晚照還感歎:“大學畢業了,咱倆好像還沒睡過一張床。”
說著說著,還嬌羞起來,“我警告你,你可彆對我有非分之想。”
換來陳亦行一個冷眼:“搶我台詞?”
來的時候沒想過要留宿,陳亦行沒帶睡衣,於晚照從衣櫃裡拎了件乾淨的T恤給他。
在看見他換衣服時露出來的上身時,於晚照眼疾手快,嫉妒地摸了把他的腰。
“操,老子都要禿了,你怎麼還會有腹肌這種東西?!”
“手,拿,開。”
於晚照求生欲旺盛,立馬縮手,嘴裡還在嘀咕:“都是程序員,怎麼腹肌的數量這麼不對等?”
“你有腹肌?”陳亦行表示懷疑。
“怎麼沒有,站起來一整塊,坐下來三層啊。”於晚照掀起下擺。
“……”
“要不你跟妹子說你最近鍛煉有成果,上門給她表演一個六塊腹肌?”
餿主意又來了。
“閉嘴。”
兩人躺下來,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倒是像重返大學時光。
那時候,陳亦行還沒有後來這麼冷漠,這麼不近人情。
也有過全宿舍一起逃課的時候,隻是於晚照越想越不公平,憑什麼大家一起逃課,這家夥還能專業第一,他們就差點期末亮紅燈?
絮絮叨叨說著話,他打了個哈欠。
“就是惦記著你可能要留宿,我爸媽今天早上特意換的新床單被套呢。”
陳亦行默了默,“明天我會謝謝叔叔阿姨。”
“謝什麼啊,他倆就盼著你高興,你多笑一笑,比說一百句謝謝還好使。”
……
夜很長,於晚照很快睡著,留下認床的陳亦行默默躺著,很久都沒能進入夢裡。
他想,這的確是這麼多年來過得最好的一個年了。
團年飯。
春晚。
一家人和樂融融坐在一起聊天。
還有那通來自小鳥嘰嘰喳喳的電話。
想到這些,就覺得窗外即便天寒地凍,春天也果真如約而至。
後半夜迷迷糊糊睡著了,天剛亮,就被人搖醒。
於晚照這個大嗓門兒在他旁邊念緊箍咒似的:“快快快,我想到法子約妹子了!起床,快起床!”
陳亦行痛苦地睜開眼,渾身寒氣又散發出來。
但眼前的人一點沒察覺到他的起床氣,還在興高采烈晃手機:“我剛才醒來刷朋友圈,發現人家公司過年都有什麼聚會啊年會的,就咱們公司每次都發錢,一點兒沒有蓬勃朝氣!”
“所以……?”
“所以,就組織一次短途旅行,比如泡個溫泉之類的?”於晚照眼珠子一轉,“你出點錢,既能籠絡一下員工,又能找個借口拉妹子一起參加,還有我這個紅娘在旁邊推波助瀾,你意下如何?”
他意下如何?
陳亦行頭很痛,仔細一想……
“我覺得你想趁火打劫。”
“……”
於晚照:糟糕,被看穿了。
原以為這個提議也不會通過,沒想到床上的人頓了頓,支著床沿坐起來,似乎思忖了一下,居然點頭了,“但賺這麼多錢也沒地方花,偶爾破一下財,似乎也無可厚非。”
――
初四早晨,趙又錦收到了一條來自於晚照的消息。
於晚照:妹子,我們行風的人要去泡溫泉,你去不去?
趙又錦揉揉眼睛:行風的聚會,你約我?
於晚照:咱們公司過年還在平城的也不多,就那麼幾個,人多熱鬨點嘛。
趙又錦心道,你們老板都沒發話,怎麼是你來邀請我……?
哼,這種好事於副總都能想到她,陳亦行卻想不到,可真是個小氣鬼。
小趙今天也很努力:這不好吧,我又不是你們公司的員工,多一個人多花錢,你們老板會不會不高興?
小趙今天也很努力:我就不去了,你們去玩吧,玩開心!
那頭,於晚照把手機朝陳亦行麵前一遞:“喏,人家怕你不高興呢。”
陳亦行接過手機,乾脆利落長按小喇叭鍵,發了條語音消息去。
另一邊,看見語音消息時,趙又錦愣了愣,這還是於晚照第一次跟她發語音呢。
點開消息,湊到耳邊,下一秒,眼睛登時睜大了。
那個聲音異常耳熟,卻並不屬於於晚照,不疾不徐,從容不迫,還帶著一點笑意。
“陳老板說,放心大膽來,他不介意,更不會生氣。”
停頓了一下,下一句輕快有力。
“他樂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