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起來,溫沈兩家也有些淵源。
兩家本是世交,溫宜青與沈雲歸亦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情分,整個雲城的人都以為他們兩家會順理成章的結親。哪知有一天,溫家小姐忽然大了肚子。
後來幾多變故,溫氏夫婦雙雙離世,溫宜青帶著一個來曆不明的孩子,一人支撐家業。而沈雲歸接管家中產業,生意做得越發紅火,上門說親的媒人幾乎要踏破門檻。雖都各未嫁娶,卻再也沒人提起此事。
但家中的小丫鬟說悄悄話時被善善聽到過,她們都在說,沈叔叔之所以未娶妻,全是為了等她娘親點頭。
要善善說,沈叔叔雖好,做爹爹那是萬萬不行的。
她已經有個爹,雖然不知人在何處,相貌如何,性情如何,但卻是她的親爹。娘親從不肯提爹爹的事,好的,壞的,一句都不提,每回問起,隻說他已經死了。
但善善知道,人死後會留下一個冷冰冰的牌位,就像是外祖父母,善善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去看他們。溫家的祠堂供著列祖列宗,每個她都認過,卻沒有一個是她爹。
娘不讓提,她就不提。這是她自己的小秘密。
善善樂陶陶地在珍寶齋逛了一圈,等溫宜青回來後,沈雲歸又從裡間出來,好似方才什麼也沒有發生過,笑得眉眼彎彎,將那座會有雀鳥打鳴的西洋鐘賣給了她們。
到了晚上,她才見到家中的客人。
聽說是從京城來的,她像隻討食的小狗一樣追在錢管事的後頭,連聲追問:“京城的每個小孩兒都有萬花筒玩嗎?比在雲城還好嗎?他們能天天出門玩嗎?”
才半天的功夫,錢管事已經摸清出溫家上下的關係,他早忘了剛來時的不痛快,此時待善善更是和顏悅色:“府中有不少少爺小姐,與善姐兒年紀差不多的也有幾個,等善姐兒到了京城,天天都有人陪著玩。至於好吃好玩的,那是一樣不少,無論善姐兒想要什麼都能弄來。”
“非但是兄弟姐妹,還有爺爺奶奶,叔叔伯伯,老夫人最疼愛孩子,定也最稀罕疼您。可不像在雲城,祁府人多,一大家子熱熱鬨鬨住在一塊兒,到時候您是不想玩都不行。”
善善“哇”了一聲,羨慕極了。
溫家人少,娘親不在家的時候,隻有奶娘與丫鬟姐姐們陪她玩。
錢管事繪聲繪色說了一通,說起祁府的家人多麼和善,京城有多少稀奇東西,還有那些京城才有的點心,連說帶比劃,把京城祁府說得像是人間仙境一般,讓她聽得心馳神往,恨不得立刻飛到那去。
夜裡,善善趴在床上,雙手托著下巴,看著娘在梳妝台前一件一件卸掉首飾。
屋子裡靜悄悄的,隻有燭火燃燒發出的細微劈裡啪啦聲,她看了好一會兒,才問:“娘,我們是不是要搬到京城去了?”
溫宜青動作一頓,頭也沒回:“誰和你說的?”
“錢叔叔說的。”
“你想去京城?”
“他說京城可好了,我有好多姐姐妹妹,能天天陪我玩兒。”想到那個場景,善善抿嘴一樂,肉乎乎的臉上露出甜蜜的笑意:“這樣,您以後出門忙,我就不會一直在想你啦。”
溫宜青心頭柔軟,如水波漾開,她走過將女兒抱到懷裡,雲瀑般的烏發垂下。
善善伸手抓住一縷,在手心裡玩了一會兒,她又問:“那我可以帶石頭哥哥去京城嗎?”
“嗯?”
“要是我走了,他又要餓肚子了。”善善發愁地說:“娘,可以讓石頭哥哥做我們家的小孩嗎?就讓他做我的哥哥,要是有石頭哥哥在家裡陪我玩,我不去京城也可以的。”
溫宜青莞爾:“這事也不是娘說了算。”
是了,石頭自己也是不同意的。
善善歎了一口氣,睡夢裡都在發愁。
……
說是要好好想想,可溫宜青應下後卻沒了動靜,連府中那個小孩兒也不好哄了,一提起京城就唉聲歎氣。眼見著天又下了一場大雪,錢管事急得嘴上生了燎泡。
出門之前,老爺夫人特地吩咐過,要他在年前把人帶回去,好能一家團圓過年。原來若是立即出發,緊趕慢趕,也能在年關前趕上。可溫宜青遲遲不點頭,此事就沒個準數。
好在他很快找到機會。
那日溫家來客,王媒婆隻能悻悻離開,過了幾日,她又找了個空過來說親。
這日溫宜青和陳奶娘都不在,她吃了個閉門羹,王媒婆也不走,就在門口等著。劉員外親口允諾她,若是說好了這門親事,就給她三十兩銀子的賞錢。乖乖,那得是多大一筆錢!
她等了片刻,不見溫宜青回家,卻是等到了錢管事。
錢管事方出門回來,見到一個頭戴紅花的老虔婆擋在門口,近日他心情煩悶,沒給半點好臉色:“滾開!”
王媒婆卻是認得他的。
那日她親眼見到這人從馬車上下來,那馬車多華貴,駿馬多威風,她後來打聽過,是從京城來的貴人。也不知與溫家是什麼關係。
王媒婆心思轉了一圈,堆起笑臉迎上去:“我是來給溫家娘子說親的。您看行個方便,讓我進去等?”
“說親?”
“沒錯,說親!溫家娘子一人帶著孩子,平日裡多辛苦,若是有個人在身邊體貼照顧,那是再好不過的。”知道他是外鄉人,王媒婆當即誇了起來:“今日讓我來說親的是劉員外。劉員外那是一表人才,家中富裕,品性也是一等一的好,他說了……”
錢管事嗤笑一聲,他指了指頭上門匾,傲慢道:“你知道溫家的小姐是什麼身份嗎?”
“可不就是溫家……”
“如今溫家當家作主的小姐,可是京城忠勇伯府的千金!”
“什麼?!”王媒婆瞪大了眼。
錢管事朝著京城的方向遙遙一拱手,“我便是奉了忠勇伯爺的命,來接我們小姐回京的。”他從鼻腔裡發出一聲冷哼:“什麼香的臭的,也敢說到忠勇伯府的麵前來?”
說罷,錢管事抖了抖衣領,抬著下巴,大搖大擺進了溫府的大門。